白欢喜眼睛直直地看着湖边,双唇紧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风也不吹了,声音也没有了,地上的光影也不动了。时间好似是被静止了一般。
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白欢喜做出什么反应。
突然间,一阵“沙沙”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老树人循声望去,远处有一名身穿华衣的男子从树下急匆匆地跑向湖边。它对这突然出现的搅局者心生不满,却又不敢有所动作。
白欢喜也看见了这一名男子,事实上他早就注意到了。自从军人们被枝条送到湖边的时候,这名男子在其他人都呆若木鸡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踮脚张望着,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看着华衣男子跑近那堆军人,而后蹲下身来搀扶起一名倒地的军人,嘴中好像在说些什么。
看着他焦急的神情,白欢喜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被搀扶起的军人身上有着比其他人更多的伤痕,此刻他已经难以睁开眼睛了,只能看见那嘴唇在无力地动着。
老者比白欢喜更清楚这些树人的喜好。其实白欢喜说的并不完全正确,能让这些生物们排斥得彻彻底底的,并不是沾有血腥气息的人。
当一些生物长久地拥有一件事物时,强大的占有欲便会悄无声息的侵占思想。
这些树人也是如此。
自它们还是种子的时候,大地的脉动就在它们耳边响起,奇妙的生物在它们周遭呈现,进而自然的一切都一览无遗地展露在它们面前。
其中有着这样一种东西,让它们日思夜想。
或者说,所有生物都为之日思夜想。
那便是灵气。
灵气自混沌时期便诞生在世间,经久不散,便生生不息。
而这些被大自然孕育的生物,天生便对这世间的一切有着敏锐的感知力。
所以,它们便被这充满着造化意味的灵气,深深吸引了。
但是它们还是种子,先不说那有着巨大能量的灵气,单单是土壤中的浓厚营养,也不是它们能够吸收的。
它们只能缓慢的吸收着水分,一步一步地,去发展壮大自己,朝着那造化的方向前行。
但它们也不会着急,也没有必要着急。因为这个世界对于它们来说几乎没有天敌,而它们更是坐拥着一大片仿佛是自家的营养库,身旁则是志同道合的族人。
所以这些生长于深山之中的树,有着足够多的时间。
当然,也会有着其他的生物垂涎着这天地的宝物。像林间中的花花草草,以及奔走其中的动物们。
但这些对于已成滔天之势的它们,自然是不足一提的。花草的造化之路比这些树难上千万倍,而动物与它们则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径。
也有些例外,便是那些诞生于天地并蕴含着浓厚灵气的灵宝,它们是灵气的宠儿,也是天地对自然的赏识。这些灵宝会早早拥有了灵智,灵身也会轻而易举地衍化出来。
这些灵宝会与树人争抢天地灵气,但树人并不会有所反感,只会觉得欢天喜地,为同道庆贺。
因为同是生于自然,便会对自然中的一切给予包容。
久而久之,它们便自封成了灵气的守护者,在众多生物看来也是如此。
但天地诞生了自然,也诞生了置身于自然之外的事物,那便是人类。
人类自古以来都被世间万物认定为天地真正的宠儿。因为人类自出生以来便有着独特的意识,其自身中更是有着灵气通行的天然道路。
人类相较于自然的生物能更便捷的运用灵气,吸收灵气。
所以当第一个吸收灵气进而修行的人类,踏入自然的时候,这群灵气的守护者,就已经将人类视为最大的敌人。
像辛辛苦苦守护了千百年的宝藏,突然有天发现其实别人早已将其化为了他们的财富一样。
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个观念总是留存在世间万物的思想深处。
所以在一开始,人与自然的相处,是单方面的水火不容,其中少不了这些守护者们的从中作梗。
并且不止是利用灵气修行的人,那些凭借着自身努力走武夫道路走到一定境界的人,也会被守护者们所敌视。因为它们认为,武夫登高,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道路,这条道路并不会被这个充满灵气的天地所认同,只有灵气才能改变一个种族,一个生物。它们揽起了这个天地关于灵气的一切责任。
只不过人类的天赋决定了这个种族的高度,也决定了人与自然的最终相处之道。
随着人类的修行深度不断加深,他们对天地的感知力也逐渐提高,对自然便有了别样的感觉……
只不过这些都是好久远的事情了,老者也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最后的最后,人类终究是征服了自然。树人们即使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认可人类的天赋与他们才是天地的宠儿这个事实。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树衍化灵身的时候,都是选择人类的身体来作为载体;也是为什么这些小树人,会在潜意识中对这些武夫如此厌恶;也是为什么老树人,会如此的识大体。
终究是拳头大的生物好说话。
老者如此想道。
那个顾策口中的七品武夫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即将要跟阎王爷见面了,那华衣男子的神情愈发地焦急。
白欢喜突然动了。
他双膝弯曲,深吸一口气,而后一手探出。
只见远处的灵气湖波纹骤生,引起一阵骚动。
老树人看着此景有些揪心,偷偷看了一旁的老者一眼,却发现他始终气定神闲,老树人只得将心思沉下。
白欢喜紧皱眉头,探出的那只手隐隐有青筋露出。
远处的灵气湖波纹越来越大,渐渐地像是被煮沸了一般,有些水竟在湖上跳动。
树下的人们连忙后退几步,害怕被殃及池鱼。
也有一两人面露犹豫,但最后还是强忍着站在原地。
那些军人们就在湖边,还有那个华衣男子。
白欢喜刚刚想起了自家师父说过的一句话:
“灵气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有着很大很大的力量,只要运用得当,想要的都可以实现。”
白欢喜也不知道现在算不算运用得当,但是他想把那个军人从鬼门关上扯回来,让其余的军人不再痛苦地呻吟。
这些无辜的人,不应该在这里让血冷下来。
白欢喜用尽全身力气,用手在半空中虚划一个半圆。
在老者与老树人眼中,灵气湖中那磅礴的灵气跟着白欢喜的牵引,倒灌进湖边的那群军人中。
老树人大惊失色,它清楚地知道这片湖中蕴含着多少灵气,而这磅礴的灵气竟能被一个毛头小子所牵引。
老者则面露苦笑,心下想道:哪有这样用灵气的。
湖边军人倒下的地方发出了耀眼的白光,旁人不得不用双手捂住眼睛。
如果老树人有心的话它必会心痛不已,因为它看着这般多的灵气都被这毛头小子白白浪费了。
白欢喜终是气力不支,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临倒前白欢喜看了老者一眼。
老者明白他的意思,温和地接过白欢喜送来的线,牵引着偌大灵气继续灌入这些军人体内。
老者转过头看了老树人一眼,接着看了看地上的白欢喜。
老树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欢喜帮这些树人弥补了过失,那白欢喜的损耗呢?
老树人知道白欢喜此番耗费心血,应是伤到了根本。它咬了咬牙,继而一个绿色光团从老树人身上浮现,升至半空。
小树人们与周围的树上,不约而同都浮现了一个绿色光团,只是大小不一,皆融入老树人的大光团之中。
而后老者另一只手将湖中的灵气分出一团,也融入绿色光团之中。
绿色更为浓郁,这个大光团似乎比湖边的白光更为耀眼。
绿色光团落下,包裹住了倒下的白欢喜。
湖边一白一绿,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