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珵随着父亲周雨伯,通过传送阵直接从青峰山来到了泰安城,然后又一起搭着灵舟直奔寒冰域,一路上两两无言。周雨伯一直在用自己强大的神识细细探查周珵全身,不过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到达黑木崖,二人一起下了灵舟,周雨伯嘱咐道:“重楼之子重吾你应该非常熟悉,他比你先进阶元婴境,这数月来对我人族的袭杀斗力也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重吾与周珵可以说是老对手了,两人同辈,年龄相仿,又都曾在两族边境上通过搏杀历练自己,相遇之后就一直暗中攀比,以杀对方为最终目的,只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时至今日,作为两方阵营年轻一辈第一个进阶元婴境的二人,更添了几分宿敌的意味。
至于曾让两人都吃过大亏的萧云,在进阶成功后就没在把萧云放在同一个层次,即便萧云能越阶挑战,倒到底只是金丹境,距离已经拉开,这让二人多少有些优越感,何况现在萧云生死未知。
周雨伯突然提这一茬,周珵多少能猜到自己父亲的用意。
周雨伯继续道:“如今隔在冥都外的冰傀已经消除的差不多了,决战的时刻即将到来,重吾所带领的年轻一辈儿的队伍在最后一刻,一定会用最疯狂的方式进行一次袭杀,届时六派元老也会和魔王白骨来一场生死决断。”
“那父亲的意思是?”
周雨伯笑道:“当然是要你亲手诛杀重吾,现在的情形你也清楚,与魔族的大战过后,这个天下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若你日后想要成为六派共主,重吾这块垫脚石你不可能避过。”
周珵也会心的笑了,“恐怕重吾也是这么想的。”
周雨伯点头道:“现在明里暗里的牌都浮出了水面,就看重楼魔高一尺,还是我周雨伯道高一丈了。”
“父亲有几分把握?”
周雨伯摇头没在言语。
周珵告退一声就御起遁光直奔前线,哪里将是他神话崛起的地方。
周雨伯看着信心满满的周珵的背影,暗暗点头,自己这个儿子也算年轻有为了,至于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异样,就目前的探查情况来看,的确没有任何发现,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方才与之谈话时悄无声息的在他身上种上了一层禁制,同时也是他给于儿子的一张底牌。
等到周珵的背影完全消失,周雨伯才动身,他要前往北海冰川,前不久周仁与柳若衣安然返回,根据带回的消息,可以确定化龙血池就在北海,正好,他要去的地方也在北海。
魔尊重楼独自站在已经倒塌宫殿的空地上,出关之后他并未对当前的战局指手画脚,不管是魔王白骨还是儿子重吾都可以委以重任,而且只要自己这颗大树不倒,那么就不可能会存在魔族战败一说。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亮就是决战之刻,所以今夜不管是人族还是魔族的气氛,都有些沉重与萧杀。
此时重吾前来请安。
重楼望着这个原本并不看好的儿子,沉默不言。事实证明,那些登顶高峰的人往往并不是最为优秀的那一个。重吾如此,自己当年也是如此,而或许已经在半路上的周雨伯也同样如此。
重吾见父亲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于是率先打破了沉默,“父亲此次前去,还会在返回冥都么?”
重楼没有回头,淡淡道:“以后圣族就看你的了,妖人两族的障碍为父自会替你扫清的,至于圣族内部则看你自己的本事,就目前看来你还算是中规中矩。”
重吾犹豫一下,又问道:“那白骨叔叔……”
重吾话有留白,重楼却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白骨不论是对圣族还是对我,都是绝对的忠诚。你不用担心他会有二心,前提是,你即便做不了那中兴之皇,也要按部就班的将现在元气大伤的圣族变得繁荣起来。”
听到父亲如此说,重吾才暗暗打消了心底深处的担忧。魔族的皇室并非一脉,魔族同样留有许多优秀的种子,这些种子将是未来魔族的根本。而白骨除了重楼不会再对任何一人忠诚,他忠诚的是圣族本身,至于谁是魔尊,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圣族的繁荣。
重楼挥手,示意重吾退下,“去吧,倒时候咱们父子说不得还有见面的机会。”重吾瞳孔一缩,重楼继续道:“据魔龙魂大人所言,这天元大陆的空间屏障会渐渐减弱,恢复到人族登仙门覆灭之前的正常水准,届时能够以元婴境飞升。”
重吾闻言,心中激荡,看来日后的路不止人间封王。
执手再拜之后,重吾就动身,前去准备那场属于自己的定鼎之战。
重楼抬头望着天空那轮从未缺过的圆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脚步一踏,御起遁光,目的地,北海冰川。
冰川的夜晚,如同白昼,高空的圆月在这冰天雪地里,衬应的更加清冷皎洁。
木枫双手后负,在那朵偌大的白云之下来回踱步,速度缓慢,目有沉思。
似在思考,又似在等待。
这时有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衣里的人影,同样缓缓踏步而来。
木枫背对那人,抬头望月,沉默不语。
周航走到木枫身旁,同样抬头,望的却是那多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的硕大白云。
“萧云进入血池了?”
木枫点头。
周航收回视线,望着这个一身红衣如枫的年轻男子,轻笑道:“你当真没有一点怨气?”
木枫也收回视线,与周航对望,周航因为修习魔族功法的缘故,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单薄,尤其是那张毫无血色近乎病态的苍白脸颊。而且,没日没夜的推演布局复盘,更是极耗神思。
“自然是不可能没有怨气的。”木枫道:“被自己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一刀,心头的滋味比起肉身上的痛苦可要严重的多。”
周航闻言哂然一笑,“形削融骨留下河,神仙难走,木枫,我真是好奇你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木枫摇头,不愿再提及旧事,问道:“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你的选择?”
周航不置可否,“你觉得萧云能有几分把握?”
木枫没有搭话,因为他没法估算血池所发生的一切,但是一路走来,相处时间也不算短,对于萧云这个孩子还是有着许多信心的。
周航叹息一声,又问道:“妖族可有人送来魔灵种?”
木枫一惊,“你真找到了魔灵种?”
见木枫如此询问,周航心中开始担忧起离恨天的安歌来,立马闭眼推算,良久才缓缓舒了口气。算计之内的东西是很难出错,那么重渊必死才对,而对立面的安歌则该求得机缘了,那么就是魔灵种在来的路上耽搁了。
木枫见周航郑重其事,没有去打扰他的思绪,等周航复盘完毕才询问起了魔灵种。
周航就告知了木枫关于离恨天的种种。
木枫听完,心底也是悬起了一块石头,关心则乱,不过他也十分理解周航的做法,许多事情真没办法去替她做,那才是她自己的人生。
两人对视一眼,这一刻,他们没有任何不同。
随后木枫关心道:“现在萧云已经进入血池,那这魔灵种如何送到他手里?”
周航却并不担心,笑道:“人力有穷时,天机不可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木枫认同周航的说法,又问道:“那现在外界的局势是不是也已经到了分胜负的时候。”
周航点头,“就看魔尊重楼和周雨伯的决战了。”
“胜负几几?”
“算不出,一个是魔龙魂重塑肉身,一个拥有鬼族的融魂功,而且说来可笑,相处多年,我至今都看看不透二人的本质。”
“所以,你才在这死中求活,选择去帮我二哥木青完成留下的布局。”
周航笑笑,挥手道:“走了,我要亲自走一趟灵药山!”
萧云只感觉一阵灵魂出窍轻盈感,轻飘飘的有些迷糊,等到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然深处在白云之中。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都是干净的洁白与柔软。
此时手中的十丈纱与玉神衣也已经回到了储蓄戒内,那么现在所处的空间就绝对是化龙血池,只是自己还没有见到庐山真面目罢了。
云闭眼闭眼,准备以神识细细探查,却惊讶的发展,神识居然不能离体。
于是盘腿而坐,闭眼苦思。
苦思良久一无所获,难免心境有些烦躁,不过他很快就压下了这种负面情绪,开始沉心静气,试图以吸收了龙魂龙血的自己去感应血池。
他感觉到,自己与这血池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归属感,就像亲人一般,让人感觉温暖而惬意,如同沐浴在冬天的暖阳中。
良久,萧云睁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左手以指做剑,在右手掌心划过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滴落,跌落云中。
唰
就像是氤氲在空中的水雾突然照射进阳光一般,七彩的光华从萧云脚底开始蔓延,不多时就将整个云朵渲染成七彩之色,让人心生祥瑞。
木枫说过,血池上方有一朵七彩祥云,那么就是眼前之物了。
萧云向下望去,视线所及之处仍然是仿佛取之不尽七彩祥云。
萧云不知道这些云朵有什么特殊之处,但谨记木枫的嘱托,于是以手作剑,收取了整整一储蓄戒指。
收取完云朵之后,萧云闭眼放空心神,然后就开始缓缓沉入云里,最后穿云而过。
双脚站稳之后,萧云细细打量起了这方血池,空间不大,不过十丈见方,就像是一个女子装梳洗物件的盒子被扩大了无数倍。而萧云此时就站在盒子边上。
池中的血水平静得如同一面血红的镜子,光滑而整洁,中心处立有一面石壁,呈漆黑之色,石壁上有藤蔓攀附,叶子如同柳叶,苍翠欲滴,很是浓密,偶尔视线穿过缝隙,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小指尖粗细的红色果实,正是血菩提。
萧云忍着内心的激动,蜕变一刻终于来到了。
然后激动平复,在脑海里细细回忆着自己从遇见容姨和小妹开始的种种,以此来梳理心境。
可爱懂事的小妹,慈祥和善却坚强的容姨,爱唠叨的老丐头,严厉的师傅……
然后是雨梦,再是宁儿,再是绿衣……
亲人也好,朋友也罢,在萧云有记忆以来开始,所有的一切都走马观花的过了一遍。
在几十年的人生里,萧云感恩遇见。
此时的萧云又变成了哪个古井不波的老成少年。
萧云踏出脚步,缓缓走进血池……
在冰川的东面,有一座十分巨大的冰山,重渊当初就是在此修行炼体,这座冰山的名字叫做恨天高,传说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此时峰顶有两人几乎同时登顶,正是魔尊重楼与千山剑派掌门周雨伯。
二人相互打量,掂量着各自的实力与进步。
周雨伯盯着重楼手中的求魔剑,笑道:“这把剑真能破开如今被无上存在加护过的空间界面,能让你白日飞升?”
重楼笑道:“这是自然,不过你真以为你提了小境界,还学了些木枫从留下河中带来的神秘鬼族功法就能稳稳吃掉我?”
周雨伯既不承认也不反对,笑道:“你我都想着飞升上界,你去你的魔界,我去我的灵界,大家互不干涉,何必要连同族人一起杀他个地覆天翻。”
重楼笑容开始玩味起来,“你,想要说些什么?”
周雨伯继续道:“劈一剑是劈,劈两剑也是劈,何不作作好人,帮我破天飞升!”
重楼哈哈大笑道:“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么,这数百年的布局算计,不过是你周雨伯想要飞升罢了,至于什么登仙门的荣光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对于你来说,这茫茫多的人间俗物,又怎么去和自己的长生大道比!”
周雨伯不置可否,笑道:“你的目的与我有何两样?同样也是想借助外物,去见一见那天上的风光,咱们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不一样!”重楼道:“我能给族民留下一个完美的未来,你们妖人两族却只会成为我们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