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橙橙来了
听得井章这么说,张幻和倒先有所反应,他脸皮动了动,顿时把眼睛挤得很小很小。
“咱们这屋里还有茶?”
“怎么?”井章看向他,“我上次去镇上的时候买了些许。”
“好家伙,藏了这么久不告诉我。”胖子立时不乐意了,小说也不看了,直起身子嚷嚷。
“啧,”井章撇了撇嘴,“难道你这家伙会喝茶?”
“为什么不呢?”张幻和说,努力把眼睛撑大了一点,“井管家,上茶!”
井章瞧着他,鼻中发出哼的一声。
姚青看着他们,觉得自己这会儿还是不出声较好。
……
煮茶有着讲究的工序:首先需将饼茶研碎,然后用铁釜置来山泉水,以炭火烧至初沸,此时加入茶末;水茶交融,二沸时生出沫饽——沫为小茶花,饽为大茶花,皆为茶之精华,此时将沫饽勺出,置熟盂中;继续烧煮,波滚浪涌是为三沸,将二沸盛出之沫饽浇之,均匀斟入各人碗中,包含雨露均施、同分甘苦之意。
张幻和见井章拿出的是茶饼,啧啧出声:“直接拿茶叶泡起多好,你这也太麻烦了。”
“不知情趣。”井章露出鄙夷的目光,“俗人不通雅也。”
“好家伙,你给我说说什么是俗人,”张幻和眉毛一挑,“杜安珊是俗人吗?”
“不是,老杜懂得山水之乐。”井章微笑。
张幻和一指姚青:“辛老弟是俗人吗?”
姚青心想这怎么就扯到我了呢?
“他怎会是俗人,”井章大笑道,“他可是……辛师叔的亲传弟子。”
“那我还是你吕师伯的亲传弟子呢?”张幻和说。
“能一样吗?”井章淡笑道,“辛师弟能与我共享煮茶之意兴,张师弟,你能吗?”
张幻和因不满而在床榻上翻身一跃,整个床铺轰地一下巨响。看得姚青胆战心惊。
“一院子雅人,就我一俗人。算了,反正俗人得以蹭茶喝。”
井章皱眉:“床塌了你自己打地铺睡。”
“行,你快煮茶吧。”胖子嚷嚷。
……
为避免失火,煮茶是在室外。井章在屋门口架起薪釜,借着屋内的光线开始煮茶。姚青搬来两张矮凳,和井章一同坐着。
煮茶不是刹那的工夫,研茶烧水都费时间。张幻和继续看他的折子。井章一面撩动着炭火,一面同姚青攀话。
“辛师弟从哪里来?”井章问道,“听你的口音,该是南州本地人吧?”
“嗯……”姚青想了想,“自朔阳而来。”
井章“嗯”了一声:“听闻过大名,倒不曾亲临其间。”
“你可拉倒吧,”屋里头张幻和翻着册子嗤了一声,“你我这种山里的穷鬼去了那处怕是只能落得个讨粥喝的境地。辛老弟身家挺殷实的啊,辛师叔也是深藏不露。”
“我是朔阳里喝粥的那一类。”姚青淡笑说道,同时心想先前说是宾城人就好了,可那地方自己也不熟啊。
听到姚青这么说,张幻和也不再言语,看着折子,一手拍着肚皮,哼哼唧唧。井章瞧了胖子一眼,手上接着捣弄炭火,用细棍挑戳几下火势更旺了。
清水一沸,井章将茶末下釜,以铁勺轻拌。
“刚入山门便受到秦川的挑战,压力挺大的吧。”井章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跟姚青说道,“辛师叔眼光高,但这秦川也不是弱手。”
姚青看向他:“愿闻其详。”
“一年之中有两次试剑,这是乌山的传统,”井章徐徐说道,“分别在冬季与夏季。冬季为小试剑,夏季是大试剑。
“每次试剑都需挑选同门进行三场比斗,其后由师长记录成绩。小试剑为纵派与横派各自进行,大试剑是整个纵横派的校考。
“秦川十五岁拜入纵横山门,跟随药堂长老吕不愁师伯学剑,常听师长夸其天资聪颖。最近的两次试剑:小试剑三场皆胜,大试剑两胜一负。二十岁以下的纵横弟子,他是第一人。”
姚青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开口:“秦川的‘大试剑’既然输了一场,那么……战胜他的人,是谁?”
井章看了他一眼,开口:“是我。”顿了顿,又说:“他十九岁,我已廿三,早他入门数年,有欺后之嫌,按理说并不应当做他的对手。他心高气傲,师长令我挫一挫他的锐气,于是才有了这场比试。我胜之不武。”
他用下巴指了指姚青,说道:“师弟与他的比试也是一般。试剑可以挑选对手,但你也有拒绝秦川的权力;若是认为不行,回绝他的挑战便是,修习的时差摆在那儿,无人会说什么。”
姚青点了点头。
“不过辛师叔对你有如此信心,说不定你也许会缔造奇迹。”井章又道。
姚青很想翻白眼,看来乌山之上许多人都没有看清自己这位师父的真面目。
他想了些什么,低头不语。井章也没有再说话。只余下咕噜咕噜的滚水声与屋里张幻和刺耳的歌声,隐约还有杜安珊行拳的呼吸声。
时间随着渐浓的茶香流逝,夜色也跟着浓郁了许多。微风起,带走一些落叶与温度。井章将披着的长衫穿上。微风带走了落叶,却也带来了人。
脚步声起,抬眼望去,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一手拎着衣衫,一手提着灯笼,火色清晰,其身上的背心已然湿了一大片。是杜安珊,原来他结束了拳法的习练归来。
“回来了啊。”井章屁股不动,仍坐在凳子上挑动柴薪,把头扭过来朝他说道。
杜安珊向井章点了点头。他先瞧了瞧煮茶的井章,又瞧了瞧坐在一旁的姚青。姚青注意到,这位杜师兄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师兄好。”姚青向他说道。杜安珊点了点头。
“怎么了?”井章也发觉了怪异,与杜安珊道,“这位是掌门辛师叔新收的亲传弟子,叫……”
“名叫辛青。胖子的嗓门太大了,我听得一清二楚。”杜安珊说。
“臭狗熊,说我的坏话就不能背着我?当着面损我,你还是不是朋友!”屋舍中传出胖子气急的喊叫。
井章没理他,继续问道:“那是怎么了?”
“橙橙来了。”杜安珊说。他用下巴努了努姚青,神情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