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理想
乌山镇没有其他的布庄,要做衣服,当然还是要去到米颢的店里。
甫一入镇,姚青即迷了方向。他在乌山镇中只待了一天,瞧瞧四周的房舍,都是似曾相识的样子;然而要让他指条前往布庄的道儿的话,姚青就摸不着东西南北了。
丁雨伯却像是对这儿的路径烂若披掌,甩开步子在前头带路。姚青跟在师兄身后,不多时便看见了布庄的门面。
正好撞见米颢把一名客人送出门外。
“那么还请一周后再来取成衣了。”她对那名妇女说道,后者点头告辞。
姚青注意到,今天的米颢着了一身湛蓝色的衣裙。很漂亮的裙子,像是从天幕剪下了一角裁做,还撷取了数朵云彩作为点缀。
“米老板。”丁雨伯很随性地高声招呼。
米颢转脸瞧向这边,有些讶异:“丁师兄?”
“好久不见呀,有没有想我啊?”丁雨伯问。
米颢不吃他这一套,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想你?师兄可真是奇怪。还是说师兄你太过思念于我,希望我对你也是这般如此吗?”
“是啊,”丁雨伯作感叹状,“在山里的时候,我可是朝朝暮暮都盼着来乌山镇啊。”
“我还不懂你盼着什么?”米颢笑出了声,“你下山来,八成是想吃镇上的烙饼了。”
心思被点破,丁雨伯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是、是,还是米颢懂我。”
然后他又正色起来:“嗯……我这次下来,也是有正事的。”丁雨伯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露出了身后的姚青,扬起手来就要介绍:
“这位是师父新收的弟子,也就是我的师弟,名字叫——”
“欸,是你啊。”米颢瞅着了姚青,显出了意外的神色。
“你好。”姚青向她作了一揖。米颢摆了摆手:“不必这么多礼。”
丁雨伯没承想是这种情形,瞧了瞧姚青,又瞧了瞧米颢:“你们认识?”
姚青点了点头:“上山前,昨日我来米颢……姑娘的铺上做了几套衣服。”
“是呀,”米颢招呼二人进入布庄中,边走边向姚青问,“我不是让你七天后来取吗,你怎么隔了一天就来了?”
“嗯……师兄说来和我做两套门服。”
米颢看了丁雨伯一眼,然后又看向了姚青:“你是他的师弟——这么说,你也是纵横派的人?”
“对呀,”丁雨伯挑了挑眉,“我适才不都说过了嘛。”
“好像是哦。”米颢想起来了,冲着丁雨伯歉然一笑,继而看向姚青,“昨天还没问呢,你叫什么呀?”
“我叫辛青。”姚青说。
听了这名字,米颢的表情有些古怪:“你不会……”话说到了一半又打住。
姚青在丁雨伯的脸上见过这种表情,此刻自然能推想出米颢心里在想些什么。瞧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他也只是平静地说:“我不是掌门师尊的私生子。”
感受到了师弟投来的目光,丁雨伯作了一个无奈的动作,就像是在说:你看看,不止是师兄我一个会这么想啊……
……
米颢存有姚青的尺码,现下无须再次量身。交待好相关事宜后,丁雨伯代姚青付了定钱,便要带着他告辞离开。
这时米颢突然叫住了他们:“等一等。”
两人顿步回首。“怎么啦?”丁雨伯面带疑惑地问。
米颢从里屋拿出来一个包裹,递给前者:“邱师兄前几日来店里定了套衣服。我刚好做成了,你们替我给他拿去吧?”
“行。”丁雨伯说,把包裹接了过来,“那小子的身家可算是厚实啊。”
二人与米颢道别。
一出布庄,丁雨伯想了想,就把包裹交到了姚青手上。
“师弟,你拿一下。”他说。接着便兴冲冲地疾步在前头带路。
姚青先前听了丁雨伯与米颢的对话,这时候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位师兄是要去哪儿。他瞅了一眼手中的包裹,不由问道:“师兄……这位邱师兄,是何许人啊?”
“他啊,是戒律师叔的弟子,也是咱们纵剑派的人。”丁雨伯说话的时分依然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回山之后你与我走一趟吧,把这衣服给他,他的住处离我俩也不远。”
姚青嗯了一声应下。
又走了片晌,姚青感觉差不多是要到达目的地了,因为丁雨伯的步子又加紧了,而且空气中已然嗅得出香油与葱的气味。
拐了个弯,转角处果然有家卖烙饼的铺子。
“程老板。”丁雨伯舞着双臂高声招呼。
烙饼铺中,一位中年妇女抬起眼来,有些惊喜:“是雨伯啊。”
“好久不见呀,有没有想我啊。”丁雨伯笑嘻嘻地问。
姚青看看他,原来这是师兄你的招牌见礼方式吗?
程老板听了喜笑颜开:“当然的,当然想你啊,程姨可是日日夜夜都盼着你来呢。雨伯啊,这次的大饼是要几张呀?”
丁雨伯听了比出一只手掌:“五张。”
姚青听了一惊,扭头看向师兄。
“啊,忘记了你的。”丁雨伯握拳捶了下手心,“这五张是我的,你要几张?”
姚青瞧了瞧他,又瞧了瞧烙饼铺,终于知道烙饼铺的老板娘何以一见着师兄就如此开心了。
他看看烙饼铺蒸腾的热气,再看看丁雨伯迫不及待的样子。这烙饼究竟是有多好吃啊?
犹豫了一会儿,姚青比出了一根手指:“来一张吧。”
“那就六张。”丁雨伯看向程老板说。
“好嘞。”老板娘愉快地应道。
……
拿着热腾腾的烙饼,姚青有点后悔,早知道这么大一张,要半张就好了……还不切……师兄是怎么吃得下五张的,午饭他确实也吃了啊。试探着咬了一口,唔……还行,不过这不就是寻常的味道吗?
他看向丁雨伯:后者左手一张,右手一张,怀里还揣着三张,吃得津津有味,两条剑眉好似雀鸟扑棱的翅膀,摆动着内心的愉悦。
两人一边吃着饼,一边走着大道朝镇外的乌山走去。日头已经西斜了。
“还行吧?”丁雨伯嚼着烙饼,向姚青问道。
“可以。可惜食油的拿捏不是很到位,感觉稍少一些的话,味道会更好。”姚青艰难地吃完了手上的大饼,心想估计晚饭是吃不下了。
丁雨伯又咬了一口烙饼,思索了下,忽然问:“师弟,你应该是从大城邑上来的吧?”
姚青想了想,点点头。
“你来着乌山里学剑,是为了什么?”丁雨伯问。
“我想变强。”姚青说。
丁雨伯听了失笑:“要多强?天下第一?”
姚青想起那夜黑衣众人凶悍的样子。还有俞叔那高超的剑术。
天下第一吗?或许自己真的需要这么厉害吧。
“差不多吧,”他说,“要往这个方向努力。”
明明是一个连真剑也没有握过一天的外行,却妄谈问鼎武林的痴想,这实在是极其可笑的行为。不过丁雨伯却并未这么想。他听了姚青的说话后,只是点了点头,接着从怀里掏出剩下的烙饼。
“师兄,”姚青这会儿看向了丁雨伯,“你呢?”
“我?”
“对啊,你学剑又是为了什么呢?”姚青问。
丁雨伯咽下喉头的大饼,想了片刻,徐徐说;“自打记事起,我就是个孤儿。
“六岁那年,我遇见了师父。师父当时在游历,正好经过了我那个村子;他觉得我是颗练剑的苗子,于是把我带回了乌山。我便是这么开始学剑的。”
“那师兄……你练了有十多年了吧?”姚青问。
“我十二岁正式开剑,到现在有九年了。”丁雨伯记得很清楚。
“那么,师兄的理想,就是继承师父的衣钵,嗯……接任纵横派的掌门吗?”姚青问。
“啊?我没想那么多。门派里剑法高强的师兄弟有很多,他们之中有这想法的应当不少吧?虽然我也很厉害啦,但是我对当掌门什么的没多大兴趣。”丁雨伯说。
姚青又重新认识了一下这位师兄,居然还会这么夸自己的。
“我嘛,想着学得一身本事,将来就能去许多的地方、迟到许多许多的美食了。”丁雨伯扬了扬手中吃了一半的烙饼,再次开口:“我不像师弟你,生下来就活在城邑之中,能有多大的见识。所以我满向往的,去尝一尝那些大城里的特色,究竟与我在这些小镇上吃到的粗茶淡饭有何不同。
“那样的日子,想来就很快活。”丁雨伯只是说着,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姚青看了看他,原来师兄是位追求自由不羁的人啊。
“我呢,想吃遍天下的美食;师弟你呢,想练就举世无双的剑法。”丁雨伯吃掉手中剩余的烙饼,说道:“希望我们都能成为自己理想的模样吧。”
姚青轻轻点头:“嗯。”
丁雨伯取下随身带着的竹筒,倒了些清水将双手洗净。
“好了。”
“什么好了?”姚青奇怪。
丁雨伯指了指姚青抱着的包裹,里面是米颢托他们拿给邱师兄的衣服。
“我吃完了,我来拿吧。”他说。
“啧……我以为你都忘了,这都快走到山脚下了你才提。”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