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高粱河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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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幽州城的烈火狼烟不同,此时的临潢府显得格外的压抑。

  辽国皇宫,十余位大臣竖立一旁,纷纷看向一人,那一人负手立于大殿之上,他的眼前是一副燕云十六州的地图,可此时他的精力显然不在此图上。

  “耶律德光你可知罪?”

  听见此声,那跪在大殿上的人明显一颤,此人正是负责擒拿陆孟书的大辽第一高手耶律德光,显然他的伤还没完全痊愈,但此人有令,他怎敢不来。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心情说道:“臣知罪,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惩罚”。

  这人正是尊号“天赞皇帝”的当今辽国国主耶律贤,只见他忽然转过脸来凝视耶律德光,一字一句说道:“知罪?耶律德光你可知罪在何处?难道你以为仅仅是因为你放走了陆孟书吗?”

  耶律德光心中一沉,细密的汗珠霎时间布满了他的额头,他知道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然而辽王盯着他许久,终究是缓缓一叹说道:“罢了,你退下吧”。

  耶律德光吃惊的望着辽王,这个决定显然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但他很快缓过神来,谢恩道:“谢陛下,微臣告退”。

  “等下,朕恩准你去太医院取三枚血丹,以后不要再自作聪明了,不然朕……”耶律贤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是微臣鲁莽,臣谢过陛下。”听到辽王前半句时,耶律德光心中一喜,虽然他是大辽第一高手,更是皇族,但血丹太过珍贵,他也只是在出任务的时候才被允许携带一粒,平常时刻他即便用尽全力也弄不到一粒,毕竟关键时刻这就是一条命。然而听到后半句他却心中一凉,走出皇宫,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襟袍。耶律德光思索着刚刚辽王的话,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瓷瓶,驻足片刻后快速的离去。

  辽国大殿会议仍在继续。

  “高勋你怎么看?”辽王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人问道。

  那人黑发,阔面,突出的颧骨与周围的契丹族大臣显得略有不同,听到辽王问话,此人上前一步说道:

  “启奏陛下,数日前南院大王发来消息,他和枢密使大人耶律休哥已经合兵一处,到达幽州城下,宋主贪功冒进,想来不日便有捷报传来”。

  “有休哥在朕有何惧,不过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件事。”

  “臣不敢妄言”。

  “高勋你是汉人,朕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无论你说什么都恕你无罪。”

  高勋身形微微一顿,思考片刻后说道:“国师出逃前,就截获的书信来看,曾与宋国大臣多次通信,让他们劝阻宋主不要轻易出兵我朝。儒门在中原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国师身为儒门领袖之一,他确实可以对各宋臣施加影响。可显然宋主没有采纳。”

  “然后呢?”耶律贤看着高勋,显然在等他下面的话。

  这些都是早已心知肚明的事了,耶律贤更是想知道陆孟书归宋后该如何应对,高勋心中默默一叹,知道此事避无可避,身为辽臣的他即便和陆孟书私交甚厚和也必然要站在辽国的一方,他抬起头目光与辽王微微对碰说道:“此战大辽必胜。儒门信奉中庸之道,陆孟书归宋后必然助宋以对付我朝,陆孟书对我朝知之甚详,陛下需尽快准备。”

  “臣复议,陛下需尽早准备,可趁此战后一鼓作气攻下中原,成就万世伟业。”

  “臣复议”

  “臣也复议”

  。。。。。。

  如今在这大殿之上的都是辽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们平时或是针锋相对的政敌,又或是文武两派的代表,然而此刻却达成了空前的统一,辽主耶律贤看着这些大臣,微微一笑。

  数日后,幽州前线传来消息,耶律休哥于高粱河畔大破宋军,宋军大败死伤无数,宋主仅以身免。又过了数日一道旨令从临潢府发出,册封耶律休哥为北院大王,领兵与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同驻幽州。

  。。。。。。

  宋辽边境,一对人马正快速涿州方向逃奔,在一辆驴车上正躺着宋太宗赵光义,此时的赵光义再无北伐辽国时的神采,脸上不时浮现惶惶之色。忽然有人报,前方一只军队拦住了去路,赵光义猛然从驴车上爬起,夺过一匹侍从的马匹就要逃走。幸亏近侍曹彬拦住了他说道:“陛下莫慌,此队像是我军的人马。”

  赵光义于马背上眺望,看见此队人马果然打着宋军的旗号,这才放心下来。

  不一会一人从队伍中走出,身披铠甲跪于赵光义前说道:“末将卫满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孤王与诸将分散,唯卿及时赶到,朕心甚慰”。赵光义双手扶起卫满说道。

  “臣已备好车马,请陛下及诸大臣移驾车马之上,臣一路定当护卫陛下周全”。

  “好,好,诸卿随我移驾”。

  待赵光义和诸位近臣进入车驾后,卫满大喝一声“启程”,车队随即继续向涿州移动。

  一路上赵光义数次召见卫满,嘉奖其救驾之功,顺便询问卫满军队状况,卫满自是知无不言,就在卫满感恩戴德之际,确未发现赵光义目光下那深深的寒意。

  待到夜半时分,赵光义在近臣护卫下就寝,卫满终于有机会松一口气,伴君如伴虎,卫满心中总有丝丝不安。这时一人突然跑到卫满附耳说了几句,卫满听到后神色一变,随后快速走向车队最后的一辆小车上。只是此时他未发现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走进车上,只见一人正躺在上面气若游丝,显然是刚刚醒来。那人见卫满进来,挣扎着想要起身,但终究未能成功,只好拱手说道:“老朽多谢将军相救,在下无法起身,待我伤好后,再正式拜谢将军”。

  “先生客气,救人也是卫满顺手为之,感谢之事勿要再提。”卫满顿了顿,面露疑惑接着说道:”只是我观先生气度非凡,不知如何倒在幽州城外,还请先生示下。”

  此人正是陆孟书,原来陆孟书到达幽州之后,正值耶律休哥偷袭宋军,宋军全线溃败之际,陆孟书无力阻拦,再加之陆孟书旧伤未愈,一连数日奔波不停,却不想仍晚了一步,陆孟书悲愤交加之下,气血两冲,触发了旧伤,倒在幽州城外,正好被退散的卫满发现,卫满见此人装束怪异,却又气度非凡,这才顺手救下了他,只是他不知他这无心之举,正是武林中的一代传奇人物的开端。

  陆孟书简要的述说了前因后果,卫满听后震惊不已,原以为只是救了一位长者,却不想此人居然是儒门领袖,当今的辽国国师。卫满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不仅仅是因为陆孟书的身份,更是因为当今那位大宋天子。

  陆孟书说完自己的经历后,突然提及想要面见当今皇帝的想法,卫满深吸一口气,按压住内心的震惊对陆孟书说道:“先生此间经历堪称传奇,只是先生不知,当今天子早已关注到先生。虽然朝中数位大臣为先生开脱,但陛下仍时时提及先生,战前更有传言是先生亲自领兵,陛下早已下令凡于战场上遇见先生格杀勿论。如今陛下北伐失败,想来此时更是愤怒不已,先生想要面见陛下怕是要从长计议。”

  陆孟书心中错愕不已,自己确实没料到此处,只得叹息不已。

  卫满见陆孟书一脸孤愤,却不知如何为其排解,自己在这也略显尴尬,沉思片刻后只好说道:“先生暂且养伤,卫满尚有军务在身不能久伴,先生见谅。”

  陆孟书自然也知其意,便说道:“将军请便”。

  卫满嘱咐侍卫好生服侍,这才离开。

  卫满走后,陆孟书默默无言,心中苦闷无法排解,只能望月兴叹。

  车马行驶数日后终于到达宋朝北部重镇涿州,赵光义进入涿州城后,稍作停留,失散诸将渐渐到达。待诸将到达后,赵光义叱责诸将作战不利,竟将先前收复北汉之功一起免了。诸将虽有不忿,但未敢发作,加之作战不利,诸将也都无心固守,赵光义便下令,令曹彬等人留守涿州,自己率领众将班师回朝。陆孟书因为伤势未愈也只好被卫满一起带往京师。

  。。。。。。

  此时的汴京城依然是一派祥和之景。汴江水浩浩荡荡从京城中穿过,来往商船日夜不休,在狭小的河道上激起层层波浪。河岸两旁多是游玩赏乐的人群,出没于勾栏瓦舍之间,每到夜晚亮丽的灯火笼罩河道两岸,至晓方熄。

  两月前从前线传来宋军大破北汉,刘继元投降的消息,至此自唐末以来七十余年群雄割据的历史终于结束了,宋人闻之无不奔走相告,弹冠相庆。于是此时的汴水两岸无不能听见歌功颂德之声。

  寻芳阁坐落于汴水南岸,是汴京城中出名的贵家子弟的相聚之所。外地商人、或是进京述职的官员必定是要到寻芳阁一游,回去待人问起时,皆争相以为傲,否则便不算是到过汴京。要说为何如此,一来自然是各家子弟相互追捧,二来这寻芳阁“三绝”之名也是冠绝京师。

  三绝分别是“艺绝、色绝、茶绝”。

  先说“艺绝”,寻芳阁中央搭有一座六丈见方的唱台,每日自辰时起,便有来自西域的杂耍、魔术或是伶人登台歌舞,至亥时方休。要说如此也算不得什么,然而每日凡登台演艺,必与前日不同,后日又与今日不同,一年之中竟无一曲、一舞、一杂技相重。此事相传与汴京城中,好事者无不想验其真伪,然而竟无一人可指出其重复之处,且一日竟不知如何被先皇太祖皇帝所知,更是奉命于重阳佳节进宫助兴,事后太祖皇帝大悦,“艺绝”之名遂贯京师,至外省亦有闻。

  这“色绝”自然指的是寻芳阁的姑娘。烟花柳巷之地美女如云,然而寻芳阁的姑娘却不同于一般青楼女子,凡是寻芳阁的姑娘,无不是从小便收入阁中,寻访名师教导,待得众师肯定,方才出闺侍客,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才情艳艳自然吸引了无数的风流才子。后世徽宗皇帝便是于此幽会那李师师的。

  然而三绝之中最惊艳的当属“茶绝”,此亦是三绝之首。无论是西湖的龙井、袁州的金片、建安青凤髓又或是“顾渚紫笋”、“龙凤团饼”、“纳溪梅岭”只要你付的起价,在寻芳阁你都能喝的到。可汴京城人知道,最好的茶还要数寻芳阁每隔数日推出的“斗茶”,此茶乃是寻芳阁茶师独家所制,所选茶种不知,泡茶的泉水更是五花八门。有来自天山的冰水,幽州的甜井,又有初春的甘露,入冬梅花上的陈雪,因此每日所泡之茶味道也不尽相同。品茶大师陆翊曾于此品茶,惊艳于茶水之味,大赞不已,更是因此待在寻芳阁,每日只求一杯“斗茶”,寻芳阁也乐得如此。如此这般,寻芳阁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这一日,寻芳阁日常迎客,晌午时分一身着奇服的男子款步走上那方台之上。只见他一身横肉,五短身材,远处看来活脱脱就是一个肉球。杂乱的眉毛下,依稀可见一条眼线,最奇特的要数他扎满小辫的头发,邋耸在头顶上。他这一登台顿时便引笑了众多看客。

  “哪里来的胖子,还在吃奶呢吧”。一人嘴快忍不住打趣他起来。

  “李兄此言差矣,说不定此人已经娶亲了呢”。

  “他这样子,谁家小姐嫁给他怕都要哭死吧,倒插门都没人要”

  “哈哈哈哈……”

  “哎,说不定他那娘子也是和他同皮同骨一样的胖美人呢,杨玉环不就是和安禄山一夜风流吗?”

  “这胖子那么短,回去他家娘子怕还是个雏吧”.

  众人又是哄笑一堂

  。。。。。。。

  一人开口,众人便纷纷跟风起来,每人都如数家珍般,将自己珍藏许久的恶毒言语尽情的发泄出来,生怕落于人后。在这“欢娱”的氛围中,众人不曾发现的是在二楼靠窗的那一一桌,有三人不曾发笑。那三人一人身着武服,一人手持折扇,一人把玩酒杯。好似与这场景格格不入。

  那把玩酒杯的人眉毛微蹙,身形微动便要起身,这时那胖子说话了。

  “咕噜摩斯,艾瑞堪古里”

  这一开口顿时又是一阵哄笑声,此时众人纷纷明白这胖子原是外人,不懂中原语言,于是众人更加肆无忌惮了。

  方才正要起身的那人,此时脸上更显厌恶之色,只见他开口说道:“兀那汉子,快快退下,莫要在此受辱了”。

  那汉子也不搭理,转身朝身边小厮又说了一句西里古怪的话,众人见那汉子如此又是哄笑起来。

  手摇折扇的见此说道:“行歌,那人听不懂你说的话,别白费力气了”。

  “早知今日会有这般故事,我们就不应该来的,干脆到别处去吧”。

  “行歌说得对,这些人这般羞辱人,我们干脆离开好了”。三人中另身着武服的说道。

  “来也是你们说的,去也是你们说的,好,好,两位大爷我们这就离开”。说完露出一脸无辜之色,扇子一打耸耸肩便要起身。

  另外两人见此都笑了起来,那叫行歌的一把按住他说道:“偶,我原以为是某人要见那月梨姑娘才来,想不到到是我误会了,既然如此我要在此向潘公子赔礼道歉了”

  那潘公子顿时双脸一红,挣扎说道:“要走便走,说什么梨子,桃子呢”

  两人听见又是笑了起来。

  三人正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众人忽然惊呼一声。三人连忙看去,只见台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原来四个精瘦汉子正努力地将一只大缸抬上方台,然而似乎是那大缸重的出奇,四人良久方才移动一步。待到终于抬上方台,在那大缸落地的瞬间发出了一声闷轰之声。四人都是面红耳赤,倒在地上。就在这时,一名小厮手持圆锤登上方台,径直走向大缸。只见他将圆锤举起轻轻砸向大缸,那大缸居然发出了一阵清澈的金属之音。

  随后便几人纷纷退下,各位看客也都是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三人也被这奇怪的一幕吸引了,反倒又坐了下来。

  正当人们猜测不休的时候,那胖汉子动了。他一手附在缸口,另一手抵住缸身,只听他大叫一声,那铁缸瞬间被他举起。众人无不深吸一口凉气。接着那汉子双手微沉,然后突然发力,那铁缸瞬间被抛向空中。紧接着,那汉子双手并用,在铁缸下落的时候一手接住大缸,身体凌空一转,再抛出,另一只手则顺势下落,在身体快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撑住身体,随即弹起,接着换手接住铁缸,再抛出,再弹起。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开始那汉子尚只是双手并用,众人上能看清此人动作。随后那汉子双手双脚并动,手抛,脚蹬,动作之快令众人目瞪口呆,最后众人只能看见那台上有两只球一般,不断弹起下落,真是神乎其技也。

  就在众人震惊之时,忽然一声巨响,那铁缸已经平稳的落在方台之上,汉子面色不改,好似吃饭喝水一般竟连口大气都不喘。一片寂静,此时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汉子身上,沉默片刻,那汉子单手放在胸前,向众人微微鞠躬示意。

  “好”“好”。。。。。。

  众人齐声喝彩,那叫三人也忍不住惊呼起来。可见古人所言非虚,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就在这时一小厮捧着一块银盘,挨个走向各桌客人,那客人将手伸向衣袖摸出几枚大钱来,随手抛在盘中。只是走到那名叫行歌的人面前时,却不见动静,那小厮直勾勾的看着他,。行歌双脸微红,咳嗽一声说道:“潘公子,人家等你打赏呢”

  呸,真不要脸皮,那小厮心里直接腹诽道。青楼的小厮那个不是个机灵鬼,别人未曾注意他却已经注意到刚才的事,其余两人以他为首,这小厮如何看不出来。何况来此的非富即贵,哪有身上不揣几个银锭子的。

  别桌客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桌客人的不同,仔细看来这三人未免也太年轻了些,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就敢进青楼?被众人这么一看,那三人脸上也有点挂不住,那潘公子向袖子里摸出一大枚银锭子,直接抛给小厮,这样众人脸色才好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见众人不再关注,那潘公子咳嗽了一声才缓缓说道:“卫大公子,高大公子,你两人也太抠门了些,次次都是我来”。

  那两人讨笑一下,那身着武服的人数抢先说到:“无尘公子是知道的,我们家世代清贫,从不多留黄白之物的,我出来也是从来没有的,哪里比得过你啊。”

  那叫行歌的接着说道:“无尘公子是知道的,我娘管我严得很,这还是我偷偷跑出来的,我家那小妮子肯定是知道的,我身上带了几枚大钱却是要买点胭脂哄哄她的,不然就惨了。”

  潘公子唾了一口,笑骂道:“什么潘大公子,无尘公子的,你们两个就知道取笑我,怎么就交了你们两个狐朋狗友。”

  “用你们文人的话说这叫臭味相投”。

  “处恭说错了,这叫’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好好好,今天看来还是我请客,真真遇人不淑啊。”

  “哈哈,今天既然无尘请客,那我们一会可要好好前往月梨姑娘那叨扰叨扰了,防止某人要害了相思病了”卫行歌再次打趣道,那潘无尘又是双脸一红,三人都笑了起来。

  正当三人打趣吃茶的时候,三楼梨花间却是传出来一阵声响,同时也伴随着茶、盘破碎的声音。潘无尘心中顿时一动,知道那正是月梨姑娘侍客的地方。也不顾两人,急忙便跑了过去,两人心中也是好笑,也是担心,便也急忙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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