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一样出现的王春赶走了打扫凉亭的书院仆役。
拍拍手,一队小内侍带着洒扫工具一拥而上,很快就将凉亭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一些看不见的死角,都被擦拭的纤尘不染。
这队小内侍收拾完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而后又有六个各自抱着金丝草席的小内侍走了出来。
钟朗指着金丝草席,狐疑的问道:“这玩意儿给我用不逾制吗,怎么,你跟那些人一样,想害我?”
王春连忙“哎呦”一声,陪着笑脸道:“小公爷说的哪里话,老奴怎会害您呢,御制的东西,除了陛下与王妃,整个雍州,也就您能用了。
况且,这些都是陛下让送的,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钟朗瞪了他一眼,“换了,我未来要继承的爵位,是我父亲的梁国公,不是雍州王,以后那些话就不要说了。
这些年为了这个看不见破名头,我吃了多大苦,遭了多大罪,你自己没点数吗。
当年李福那件事,到现在都没个说法,就因为这样,那些人的野心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拦也拦不住,三天两头找机会杀我。”
提到李福,王春面颊抽了抽,“小公爷莫要动怒,当年的事牵扯多方势力,陛下虽有心为您出气,但为了雍州安定,也只能忍下这口起气了。
可是您放心,一旦有机会,陛下绝对会跟他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钟朗斜了这老货一眼,没再多言。
为了避开这个话题,王春立刻命令手下换下金丝草席,改成了富贵人家用的翠玉竹席。
凉亭很快就布置好了,内侍们安放完最后的案几和矮凳便离开了。
薛庆从马车里取出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摆放在了案几的左上首,又在下方放置了一盒子的空白纸张。
“现下随是七月天,但夜风寒凉,老奴给您备了纱帐,这样既能防蚊虫,也能挡些凉风,等天凉了,老奴再给您按上门窗。”
钟朗颔首,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王春立刻领会,躬身道:“老奴告退”
“去吧”
“你刚才的选择,既不出彩,也不逾举,老夫只能说中规中矩。”
围着焕然一新的凉亭转过一圈,姜慕白啧啧有声的抓着书卷敲打着后腰,踱步到钟朗身侧说道:“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你进书院了,小子,你可知,你这一脚踏进书院,那就等于是跳进看了烂泥坑啊,到时候,那些个妖魔鬼怪都会自己找上门来,且比你以往遇见的要多的多。
我这书院之内,皆是朝中显贵子女,虽是传授圣人之言的地方,却也是朝堂之上的缩影。
为了守住太学,我一直都将他们控制在文武之争上,不让朝堂上的风雨争斗波及这里。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陛下将你拉来,我这里的平静也就跟着被打破了。
你是梁国公与豫州郡主的儿子,又是雍州现下唯一的继承人,你就是整个雍州的未来,那些个朝堂大员将来是天堂还是地狱,都要看你眼色,所以,现在就是他们下注的时候,这一下,便是身家性命,阖家老小。
所以,将来一旦你有丁点错误,第一个发难下手的人,就是这些在你身上下注的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子,你想好了吗。”
钟朗目光坚定,郑重一礼,“弟子心意已决”
钟朗慨然道:“这烂泥潭早晚是要跳的,既然生在帝王家,便半点不由人,如今只不过是早了一点而已。”
姜慕白皱眉:“呵,这么小的孩子也忍心,唉,也罢,既然拦不住你,那就顺其自然吧”
钟朗弯腰一礼:“弟子多谢教谕一片爱护之心。”
姜慕白拍拍少年倔强的肩膀,扶起他后,叹息道“还是说说你这课准备怎么上吧,既然下定了决心,总得有个章程不是。”
钟朗道:“弟子是这么想的,上午听文课,下午练武课。”
姜慕白不解,疑惑道:“喔?这是为何?”
钟朗“家母常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所以我觉得,早上是人一天之内最清醒的时刻,自然适合学文练字,而过了辰时,便是一日之中阳气最为炽盛之时,练功习武也能锻炼心智和毅力,自当事半功倍。”
姜慕白那书卷敲打着左手,商榷道:“还是精一门吧,你要知道,文武皆选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负担太大,你将来的成就注定了你不能落于人后,哪怕只是稍许一点,也会被人放大百倍,指指点点。”
姜慕白边说边走,撩起纱帘便进了凉亭,钟朗的身份摆在这里,他所用的东西大多都是内府特制,没有一样是凡品。
他一眼就瞥见桌角放置着一面样式古朴,雕有青山古松的砚台。
“居然是孤山书院的山松砚”,他也没问主人家愿不愿意,径直拿在手里观赏了起来。
“教谕若是喜欢,可带回去细细把玩,对于学生来说,一方普通的砚台足矣”
“用不着”姜慕白放下砚台,又摘下毛笔,搓了下毛笔的毫尖,转身点了点弘文与武威两阁,说道:“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既然你执意踏着荆棘上路,那老夫也唯愿你静守本心,披荆斩棘,一路凯歌。”
说完,放下毛笔,静静的直视着钟朗,片刻后喟然而叹:“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变成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钟朗一抖袖子,抱拳道:“学生明白,毕竟这也是我大伯所期望的。”
姜慕白闻言一愣:“你看出来了”
钟朗只是笑笑,没说话。
姜慕白摆摆手,只留给钟朗一个背影。
小胖子徐百川悄然凑了过来,“老姜对你挺关心的嘛”
“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徐百川皱眉想了想,一摊手道:“我也是道听途说,老姜好像跟国相薛延年都出自孤山书院,好像还是师兄弟,但两人理念不合,所以稍有来往。”
“你那道听途说,不会有事从你爹那听来的吧”
徐百川尴尬一笑,甩甩手,“你那红豆酥饼还有没,再给我来一块。”
钟朗无语,摆手示意薛庆将食盒全都给他,而他自己则坐到了案几前,闭目调息。
而在他的眉心处,一柄利剑的虚影伴着朦胧的白光,忽隐忽现。
薛庆见此,立刻驱赶走了徐百川,而后轻声来到小主人身旁,全神戒备起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