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杀手两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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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房仍然站在粗壮大树的最高处,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无踪。

  独孤行看着空荡荡的树梢,那枝叶还在轻微摇动“或许我也可以和你比一比轻功。”

  当独孤行扭过头时,傅云泽才看清楚,独孤行的双眼以看到了他所在的树上。

  他自信自己隐藏的很深,独孤行不会发现,但独孤行还是发现了。

  一个杀手若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就不是个合格的杀手;无疑傅云泽是个很合格的杀手,他甚至比杀手楼的绝大多数杀手都更尽职、更合格,但他依然被独孤行发现了。

  不是因为他隐藏的不好,而是因为独孤行就应该发现他。

  任何人都不可能逃得过独孤行的双眼,即便那人是天下第一的易容高手,即便那人师从昆仑派,学会了昆仑派引以为傲的轻功绝技《燕归来》,即便那人以是天下轻功第一也绝不会逃过独孤行的眼睛。

  独孤行的双眼正如他的剑术一样犀利精明。

  因此当傅云泽看到独孤行脸上露出的笑容时,他整个人先是一怔,接下来便如犯了错的小孩般低下了头,他纵身一跃,以从隐蔽的树荫间跳了下来。

  “今天我这里可真热闹。”独孤行道。

  傅云泽只管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是来挑战我的吗?”独孤行又道,说完这话,他的目光以看向了傅云泽手中的剑,那是一柄美丽的剑,漆黑的剑鞘与美丽的剑柄。

  “你的剑很好看。”独孤行道,他说着又将目光看向了傅云泽“嘿!你长的可真奇怪。”

  傅云泽长的的确很奇怪,杀手楼的每一个人长相都很奇怪。傅云泽像一头狼,一头蓄势待发,随时准备一招制敌的恶狼。

  “你叫什么名字?”独孤行从不会在意任何人的到来,他甚至很期待自己这里每天都有不同的挑战者。他实在太寂寞了,他想要让自己的生活变得足够有趣,就一定要先让自己变得很有趣,

  “辽东傅云泽。”这是傅云泽见到独孤行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让独孤行最震惊的一句话。

  独孤行道“傅云泽?”他似乎努力回忆了这个人的名字“我听说辽东有一个新起的组织,叫杀手楼的。组织内部有一位剑术高手,名字叫傅云泽。你……就是他?”

  傅云泽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独孤行点了点头“你手中的剑应该就是‘绝命剑’。”顿了顿接着道“你是来杀我的?”

  这回轮到傅云泽点头,独孤行道“奉了谁的命令?”一语言罢才觉自己失言,作为杀手又怎么会透露给对方雇主的信息?

  “剑神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傅云泽当然不会回答他的疑问,反而随口说出了其他的答案。

  “是啊,虽然被称为剑神,但他实实在在也是个人。只要是个人就会犯错,就有犯糊涂的时候。”

  “好像是这个样子,每个人都会犯错,但人的不同就在于,有些人犯错了会立马改正,以后也会尽量避免再次犯同样的错误,而有些人犯了错,便会找各种各样不同的借口来搪塞错误,下次在犯的时候,也会找借口,总抱怨世道不公,并在抱怨中堕入轮回。这类人通常就没什么进步。”

  “你总结的很正确,这或许也是人之所以分三六九等的一个重要原因。”

  傅云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共同话题。”

  “那是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爱好,相同的观点。怎么?你觉得我们不应该有共同的话题?”

  “我从未这样认为过,我只是觉得外界传言的剑神,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一个人,当你在很远的地方看他时,他的身上总是充满光芒的,但当你走近去看,却会发现其实他很普通,就如我们寻常人一样普通。人啊,大抵是相同的,谁比谁都不会差。”

  “这是句真理。”傅云泽顿了顿“你似乎很爱和人讲道理。”

  “因为人们喜欢听我讲道理。”

  “不错不错,我就很喜欢听。你瞧,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忘记是来杀你的了。”

  “那你现在已经想了起来,还要与我动手吗?”

  傅云泽没有正面回答他,因为他手上的动作以如同一句话,一个警告,一个答案,这答案当然不是独孤行想看到的,却无疑独孤行必须看到。

  傅云泽以拔出了剑,那是柄美丽的剑,漆黑的剑鞘,美丽的剑柄,还有……银白玲珑的剑身,

  傅云泽提步朝独孤行奔来,他每走一步,都势必在原来走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深且厚的痕迹,似乎那一连串的足迹证明了他曾经踏足过的地方,证明了他曾经的到来。

  剑以如排山倒海般斫来,沉重的力道,无坚不摧的厚重,正如万重山朝独孤行倾塌,独孤行身未动,只手在前轻轻一划,一道黑色快如闪电般的影子阻挡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一道透明光幕,却在周围散发着浓烈的黑雾,黑雾消散,傅云泽眼前出现了一柄漆黑如墨的剑。

  这柄剑通体漆黑,却无剑刃,与其说是一柄剑,倒不如说是一张尺。

  “这是……”傅云泽疑惑,他虽知独孤行有十柄剑,却怎么也想不到,在众多绝剑中脱颖而出,竟还有这样一柄奇特的剑来。

  “黑尺。”独孤行道。

  当他说出了这柄剑的名字时,黑尺仿佛有了灵性,剑身自内而外散发出浓烈黑气,缭绕的层层黑雾不断变化成各种形状,一时间如猛虎,似山峦,如河流,似云雾,无穷变化,莫测高深。

  独孤行不仅人是神秘的,就连他手中的剑都有灵性,都给人以一种沉重隐忍。

  傅云泽接连出数剑,几乎将《绝剑势》的招数使出大半,但无一例外都被独孤行一招招轻易抵挡下,他似乎已有后知先觉的本领,早在傅云泽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独孤行在抵挡时只用一只手,这在外人眼中看来,非但不像傅云泽刺杀独孤行,倒更像是独孤行师傅在指点傅云泽徒弟剑术精要的种种。

  二人杀到三十余合,傅云泽没占到丝毫便宜,反而越来越感到疲累,独孤行则正好相反,他整个人越来越轻松,足以看出,渐渐习惯了傅云泽剑术的轨迹。

  傅云泽最后一招‘六千里’震退了独孤行半步,整个人便朝后退了开去。

  连退十余步方才浅浅站定,站定的同时收剑,仰着脖子呼呼喘气。

  独孤行拨动剑匣机括,将黑尺剑朝上一扔,只听‘锵’的一声响,黑尺剑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后,倒转剑身,重新插回剑匣中。

  “果然好剑法!”傅云泽持剑的手以渗出血来,刚才的战斗,独孤行虽然并未有意伤他,但强大的内劲在接触傅云泽数次后就以震裂了傅云泽的掌心,饶是他剑法精绝,独孤行的黑尺剑却避其锋芒,剑无刃,就不能杀人,即便伤人,在傅云泽这样的高手面前也难伤其分毫。

  独孤行深知此理,虽明知傅云泽是杀手,但经过刚才的一番对话,使得独孤行对这位世出的刺客有了些英雄惜英雄的感觉,若是伤他性命,断然不忍,这就想到了放在剑匣十剑中的一柄剑,黑尺。

  黑尺无刃,形如玄尺,漆黑如墨。

  独孤行一向将此剑视为‘留情之剑’若非十恶不赦之人,独孤行都会给他们改邪归正的机会,今日见到傅云泽,出黑尺剑,一来是警告,二来就是给他这样的机会。

  毕竟如胡古道、子房那样成名的人物,与独孤行对阵,只是高手间的决斗,绝没有生死相搏的可能,但傅云泽却不同。

  一个杀手,来寻找第一剑客独孤行,自然不是闲的无聊找抽的。

  傅云泽重重呼出口气,虽然任务失败了,但他心中却反倒轻松了很多,接下来他只做了两个动作,收剑,转身。

  “干什么去?”

  “回去。”

  “去哪?”

  “魔云门。”

  傅云泽今天说了很多话,但每一句都绝不是废话。

  “不在呆一会,你不是来杀我吗?”

  “打又打不过,杀也杀不死。我还呆着干什么?”他仰头看天,天还是蓝的,太阳还在天际驻留闪烁着光,他却道“赏月吗?”

  何来的月亮?

  月亮通常只在晚上出现,傅云泽若说呆着赏月,独孤行也必然不会拒绝。

  “现在还没有月亮,正如晚上不会出现太阳。”

  “所以一个普通的杀手,又怎么可能杀的了第一的剑客。”

  “你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然,我当然明白。从这个任务交给我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了。”

  “你还打算回去?”

  傅云泽沉默了。

  他还要回去吗?回去就预示着任务的失败,之前积累的名望也会付之东流,魔云门做事向来绝情,不论对敌人还是自己人,这一点傅云泽心知肚明。

  但他终归还是要回去看看的。

  “我打算做个了断,所以还得回去。”

  “这是一个好主意。你之后要去哪,可想清楚了?”

  “还没有……”他顿了顿“不如我跟着你?”

  “可别!我一个人习惯了,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会很不自在。”独孤行笑了笑“而且还是个职业杀手,随时要防着人头落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傅云泽听他说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外人都说独孤行冷酷倔傲,可能觉得你还比较有趣。”

  “独孤行的冷酷倔傲是给陌生人的,有趣的性格是给自己人的。”

  “我这一趟没白来,还交了个朋友。可是杀手不应该有朋友。”

  “没错,天下第一的剑客也不应该有朋友。”

  傅云泽郑重道“告辞!”

  独孤行扭头背对着独孤行摆了摆手“保重。”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交手,却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们是朋友吗?

  算得上朋友吗?

  独孤行与傅云泽都不清楚,却又都很清楚。这次任务之后,傅云泽离开了魔云门,他从一个职位杀手,成为了声名狼藉的流浪者。

  若不是大都督找到他,并给了他第二次机会,恐怕现在傅云泽还在为吃饱饭发愁……

  徐大在前几天就被组织派出去执行任务,徐大不在,傅云泽就少了一个能喝酒的同伴,他这一走,少则也得两个月之久;韩枫与于超在今天被派去了凌州,他二人不在,傅云泽又少了两个可以聊天的同伴。

  他整个人惫懒的趴在桌上,独自斟酒,一个人喝酒通常醉的会很快。

  傅云泽只喝了两坛,便感觉略微有些醉了。上下眼皮起了矛盾,不断分分合合,桌上除了酒,还有一柄美丽的剑,傅云泽握住剑,刚将剑拔出一半,便趴在桌上呼呼睡去。

  客栈很清净,除了他之外,周围都没什么人。

  客人消失了,跑堂的小二消失了,就连掌柜账房也都消失了。

  这家客栈似乎有很多人,也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另外一个房间的阴暗角落,出现了一道黑影,黑影与角落融为一体,若不是渐晰出现的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恐怕怎么也不会发现,角落处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缓慢朝傅云泽走来,冲破黑影的束缚,露出崭新的面容。

  原来是个美丽的女子。

  然而,她还没有走近傅云泽,一道黑色剑光在房间中一闪,伴随着惊恐,女子人头落地。

  傅云泽依然趴在桌上,桌上放着那柄美丽的剑,静静的放着,似乎从未动过,更没有出鞘,也绝不会杀人。

  然而那女子却偏偏的倒在了地上,她的头在地上滚了滚,脸上还伴随着惊讶与恐惧。

  “好剑法。”房间外响起鼓掌声,一个人影站在门外,声音却以自门外传了进来。

  “来者何人?”傅云泽趴在桌上,嘴未动,以睡得深沉。

  但外面那人耳边却清晰的闪过这四个字来。

  “魔云门,兦(wu)芪(qi)。”外面那人回答。

  “兦芪?没听过。”傅云泽将头扭到另一边,呼呼大睡。

  “你离开之前我还没有进入核心,你离开之后,我以成为组织中不可缺少的杀手。”兦芪道。

  “恭喜恭喜。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叙旧吗?”傅云泽将头埋在两只手中,睡觉时的呼噜声小了很多。

  “我接到了一个杀你的任务。”

  “想杀我的人太多,很可惜他们最后都没能如愿,反而身首异处。你难道也想像他们一样?”

  “我不会像他们一样,因为我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万全准备就是暴露身份?”傅云泽终于抬起了头,却似乎还在打瞌睡,两只眼紧闭,怎么也不愿睁开。

  “有的时候暴露身份反而意味着事情以成功。”那个声音更加的低沉,顿了顿继续道“你刚才喝的酒,味道是不是非常好?”他本以为傅云泽会惊恐的立刻站起,并做出最后无力的反抗。

  但令他惊讶的是,傅云泽非但没有站起身,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门外那人有些疑惑道“笑什么?”

  “我在笑,人啊,总是愚蠢的。”

  “愚蠢?哼哼,你是再说自……”他话还未说完,却忽然哇哇怪叫起来,门外黑影蜷缩成一团,痛苦挣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想要用力将门踹开,脚刚伸出去,就只剩出的气,绝无进的气了“‘孔雀舞’、‘千红顶’、‘白眉赤练’我用它们杀人的时候,你还在魔云门接受特训,那时候的教官是我的徒弟。”傅云泽冷笑道“这样算下来,我还是你师爷爷。”

  看着倒下去的兦芪,傅云泽的脸上无比平静,他看过太多生死,无数人死在他的剑下,无数人想来杀掉他,最后却都死在了他的手中,这兦芪也不过是无数人中的一个,一个悲惨荒凉的人。

  一个杀手,若离开了原属的组织就不能再成为真正的杀手了,更不能加入任何其他组织。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任何有关魔云门的秘密在他眼中都不算秘密。而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能绝对保守那些秘密。

  傅云泽深知此理,因此当他的强大足以威胁到魔云门尊主时,一切的阴谋就此展开。

  傅云泽接受了不能完成的任务,即便他内心一万个不愿意,也必须去接受。他的生命,他的价值,他的一切都是魔云门赐予的,因此不论魔云门尊主说什么,他都必须去执行。

  当刺杀独孤行的任务失败后,他在魔云门的职业生涯便结束了,他选择了离开,去做一个普通人。

  但身为杀手,一生只懂得杀人,让傅云泽去做普通人他还能干什么?

  大都督找到他的时候,他原本并不愿意加入新起的杀手楼。

  但大都督的知遇之恩却深深感染到了傅云泽,他从未想过,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了解自己的人,大都督就像他的亲人,他的挚友,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傅云泽即便牺牲性命也是乐意的。

  他不在犹豫,毅然决然的加入了杀手楼,因此便迎来了魔云门一波又一波的刺杀。

  他知道的实在太多,魔云门的秘密几乎他都知道了,这样一个潜在的危险人物,魔云门尊主断然不会留着他的。

  “我也只是想活着。”傅云泽平静的喝着酒,客人逐渐多了起来,掌柜、跑堂的也都逐渐出现,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虚幻,若不是地上还躺着兦芪的尸体,傅云泽甚至都不敢相信刚才他杀了人。

  饶是客栈热闹如初,傅云泽所在的二楼雅间却在无人敢踏足,这里就如同雷池般,但凡有人迈进一步,都仿佛会立刻生死魂灭,恐惧与死亡的气息充斥在整个客栈,好像只要有人失声呐喊,立刻就会迎来很多人响应,很多人破门而出,很多人魂飞魄散。

  正在这个时候,傅云泽的酒喝完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客栈掌柜出现在了傅云泽雅间的门口。

  “酒没了?”掌柜问。

  “恩。”傅云泽答。

  客栈掌柜似乎并没有看到地上躺着的兦芪,他径自走到傅云泽面前,将桌上的酒坛收起,又转身离开,从始至终,眼神始终停留在酒坛上,临走时才说了一句话“客官除了酒,还要肉吗?”

  “我还要二斤熟牛肉。”傅云泽一摸怀中口袋,脸上露出惊异色,连摇了摇头道“算了,银子不够,只管给我来酒。”

  客栈掌柜会心点了点头,再次上楼时,手中以多了一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两大坛酒,一盘熟牛肉,那盘子也是一般大小,牛肉片切的很薄,上面撒满了醋汁,看起来有些斤两。

  掌柜的将食物一一在桌上摆放整齐,傅云泽看着桌上的食物与酒,脸色依然平静,掌柜的扭头刚要离开,傅云泽言道“多谢。”声音倒比之前小了很多。

  掌柜的也不说话,自顾自的离去,出了门,转身关门的时候,似乎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尸体,回道“客官只管离开,之后的事老头子理会的。”

  傅云泽点了点头,不在言语。关门声很轻,轻到傅云泽只记得进来的人何时进来,却不知离去的人几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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