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点了两盏烛火,我与程富海坐在了桌子边,他笑呵呵的给我倒了杯热茶。
直到此时我仍不敢相信他就是幽云山庄的庄主程富海,他前后的反差是在太过突然,我一时还接受不了。幽云山庄的名头在郴州城是出了名的响,黄捕头说在郴州没有人不知道幽云山庄,更没有人不知道程富海的名号。而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扮成马贩,到永兴县里去卖马?而我竟然在机缘巧合下见到程富海,并于此时正坐在他的山庄里,与他坐在一起。
这件事若是让林楠和百里徒他们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不会相信。
我抱拳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程富海抿了抿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笑道:“不知道老夫是称呼阁下追影好,还是顾天好?”
我一惊,原来他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当即道:“晚辈顾天,拜见前辈。”
他笑着摆了摆手,道:“顾兄弟侠义心肠,老夫十分敬佩,若非上次顾兄弟替我解围,恐怕我这个糟老头就要遭殃喽,来到我幽云山庄就不必如此客气了。上次你救了老夫一命,如今我救你一命,咱俩算是扯平啦。呵呵。”
我不禁脸上一红,道:“晚辈不敢。”
上一次在永兴县见到程富海时,他乔装成一马贩,我是看不惯他被左将军的三弟欺负,所以才要出手替他解围,况且替他解围的并不是我,而是后来赶到的左将军,真正说起来,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与他嘴里说的“救命”相比,我那点出头实在微不足道,更谈不上扯平。
程富海又道:“不知顾少侠来到我幽云山庄,所为何事?”
我想了想,道:“晚辈斗胆,贸然闯进幽云山庄,请前辈海涵。不过晚辈确实有要事,想要向前辈讨教。”
程富海点点头,道:“但说无妨。”
我想了想,道:“四天前的夜里,三更时分,不知前辈在何处?”
他抚了抚须,笑道:“少侠是想问老夫,有没有杀掉那名盗贼吧?”
我一怔,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是很想问他这个问题,但是直接问出来我又怕他一口否定。黄捕头说的很对,程富海确实很神秘,武功之高我已见识过,性格似乎真有那么一点古怪,不然怎么会装扮成一个落魄的老马贩。若是我一句话惹他不喜,他一怒之下一掌拍死我也说不定。倒不如委婉点问他比较合适,如果他不承认的话,那我接下来也能给自己留个后话,不至于与他撕破脸皮。
但是我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替我将心里话说出来,而且还很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所想?
我连忙抱拳道:“恕晚辈冒昧,正是如此。”
程富海点了点头,道:“那晚我的确在永兴县,但是那盗贼却并非是老夫所杀。”
我微微一顿,最怕他说出这么一句否认的话,如此一来,我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开口询问了。
程富海却在这时突然笑道:“顾少侠脸色如此难堪,定是不相信老夫说的话了?”
我苦笑一声,抱拳道:“晚辈不敢。”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道:“顾少侠,你觉得我的武功怎么样?”
我不觉有些奇妙,道:“前辈所练流云二十一掌名震江湖,武功自然高深莫测。”
他笑了笑,道:“你见过老夫的武功?”
我一顿,脸上又是一红,道:“这……”
刚才程富海出手相救,虽然离我很近,但是我却没有真正看到他出手,林楠嘴里说的流云二十一掌,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哪里谈得上见到。不过他能徒手荡开那中年男子一剑,其武功定然很高。
程富海看出我的窘态,并不在意,笑道:“顾少侠请看。”
他面上带着微笑,右手忽然伸出,掌边陡然间内气喷发,齐齐凝聚到他的手掌之上。阁楼里突然风声响起,我心中惊奇,却看他轻飘飘的一掌推出,对准那池塘隔空按了出去,只见一道内气凝聚的掌印猛然间从他右手上冲出,直奔那池塘而去,速度之快直追奔雷,刹那便到了那池塘水面上。
“嘭”
池塘里水突然爆裂开,溅起了一道高高的水花。
我心中哑然,今晚的所见所闻已经超乎我的想象,我虽然知道内气可以离体,但是他们三人带给我的震撼却远远超过了我对内气离体的惊叹。与他们相比,我却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他这一掌,拍在人身上的话,恐怕会把人直接拍成四分五裂吧?
他却缓缓收起右掌,神情自然,笑道:“顾少侠,老夫的掌法还可以吧?”
我不由得顿了顿,道:“前辈的掌法果真厉害……”
他点了点头,道:“呵呵,实不相瞒,老夫之所以会出现在永兴县,亦是追踪那盗贼。”
我一惊,失声道:“前辈为何也会追踪那盗贼?莫不是郴州知州也将盗窃案嘱托于前辈?”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道:“非也,老夫是偶遇那盗贼。前些天老夫于永州游历之时,便碰到了这盗贼。当时我只道是奇怪,那金花大盗与老夫有旧,他的身手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那盗贼明显不是金花兄弟,而他却使用了金镖。老夫心里奇怪,便暗中跟随他一路来到郴州,那盗贼身手倒也不凡,做事缜密,知州府固若壁垒,他竟也能从中盗走八宝玲珑珊瑚。接着他一路北上,老夫便随他北上,直到永兴县马市时,那盗贼或许体力不支,想要买一匹马,所以老夫才会摇身一变,装扮成马贩的模样。也就是在那时,老夫遇到了顾少侠。”
我又吃了一惊,原来程富海与金花大盗也相识,而且听他所称,他俩关系似乎匪浅。
程富海接着说道:“以我的掌法,别说是那个假冒的金花大盗,就算是真的金花兄弟碰见了老夫,也会退避三分。我若是想要杀那盗贼的话早就可以杀了他,何必等到那晚?”
程富海说的不错。以程富海的掌法,要杀那盗贼的话早就在永州下手了,何必要等到那盗贼到达永州?我想了想,道:“敢问前辈是否知晓杀那盗贼的是何人?”
程富海既然跟踪那盗贼,那么也定然知道在树林里发生的一切,我昏迷之时,他肯定就在附近。
我手头上没有证据说明程富海所言真假,不过以目前我对程富海的观察,我隐隐觉得这次好像找错了人。程富海虽然古怪,但他绝非盗贼,幽云山庄占地很大,里面房屋建造数不胜数,不说阁楼建造如何精美奢华,光是这气派,就足以表明程富海身家不菲,他怎么会是盗贼?郴州知州丢失的八宝玲珑珊瑚我并没有见过,但是程富海若是为了这个而费尽心思得罪郴州知州,这怎么也说不通。
程富海看着我,摇摇头道:“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那人武功极高,掌法很厉害,我与他大战了近百个回合,丝毫不能见分晓,况且此人轻功极好,我不及他,让他逃了。”
这话一出,我又是一惊。果然,程富海与那人已经交过手,如此看来,救我的人必定是这程富海了。
我想了想,道:“连前辈都不知道那人是谁的话,看来那八宝玲珑珊瑚是再也寻不到了。”
程富海笑道:“顾少侠放心,那八宝玲珑珊瑚现如今正在那永兴县马市当中。”
我心中一喜,道:“此话当真?”
程富海点了点头,道:“你这小娃娃,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我不禁有些羞愧,当即抱拳道:“前辈莫怪,晚辈失礼了。”
程富海道:“那八宝玲珑珊瑚就在老夫卖马处,马槽下的石缝中,顾少侠到了那便可找到。”
我连忙站起身,抱拳笑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程富海不仅帮助我们找到了八宝玲珑珊瑚,还救了我两命。看来这次真的是找错了人。
谁知,程富海却摆摆手,笑道:“理应如此,少侠不必讲太多的礼数,不过有一件事我确实需要顾少侠帮忙跑一趟。”
我道:“前辈但说无妨,只要在下办得到,自当竭力而行。”
程富海收起笑容,道:“老夫想让少侠替我送一封信。”
我道:“不知前辈要送去哪里?”
程富海道:“少林寺。”
我想了想,道:“前辈放心,晚辈定将信送到少林寺。”
程富海突然脸色严峻,小声道:“顾少侠,此事非同小可,这件事务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你我恐怕性命不保!”
他说的如此严重,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道:“不知......是何事,连前辈都如此慎重?!”
程富海道:“此事关乎甚大,少侠最好不要过问。只需将这一封信交给少林寺主持本空大师即可,信封一旦交到本空大师手上,少侠务必马上离开少林寺,迟则恐变!”
我听得心惊肉跳,隐隐感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想了想又道:“晚辈斗胆再问一句,前辈庄中高手如云,此事又如此重大,为何要让我一个小辈去送信?”
程富海长长舒了口气,道:“人心险恶,如今这江湖能信得过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我皱了皱眉,低声道:“那前辈又何以信得过在下?”
他却在此时看了眼我身后的追影剑,露出了些笑容,道:“小姐看中的好汉,必定是可信之人!”
我恍然大悟,失声道:“是她!”
阁楼外忽的吹来一阵冷风,卷着几滴细雨,洒在了我的身上。黑暗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蒙面的女子,正闪着目光,站在那里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