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珏能想象得到,正在安安静静吃着饭的清墟弟子,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一条壮硕粗大又满身泥污的青蛟,有多么惊悚。这条青蛟不仅毫不客气,还一副垂涎三尺的贪婪模样,把食堂吃了个底朝天。因为动静太大,甚至连常年只在主峰的师父他老人家都惊动了。
青蛟虽然已经饱餐了一顿,算是解了口腹之欲,但是被一群人追了一路,也憋了满肚子的火,愤怒地吼道:“你养了我这么久,不知道我是色盲啊!”
青蛟气势汹汹,还带着些委屈。王重珏叹了口气,不准备再跟他计较了。
王重珏想着既然师父也来了,他也在山心清湖自然呆不住了。清鸿道人是化神期的修为,他一个元婴期修士布下的阵法,即使有些空间陷阱,估计也会被清鸿道人一眼看穿。
他抬头远望,看到乾坤天众珠布下的云雾屏障,正在因为某种力量的影响渐渐消散。
这就是实力的绝对差距,一切的法器或阵法都无法弥补的差距,在高阶修为的碾压下,所有的辅助都是形同虚设。
刚刚因为步入元婴期而沾沾自喜的王重珏,突然内心平静下来。大道之路,实力之路都是没有止境的。就像白珞曦曾经说过的,踏过界河,修真界三千大界,三千小界,此处立足之处不过弹丸之地。若是只着眼于眼前的一方天地,眼光短浅,如何能在大道之路上一路前行。
王重珏想通这些,深深舒了一口气,心胸开阔。
此时简易的无相四方九宫阵已经被清鸿道人所破,山心清湖周围由乾坤天众珠布下的云雾屏障和诸天世界的陷阱,都消散了。
王重珏也知道是时候返回清墟山了。
他一边念着口诀,一边开始解下那件披上身上的百变易形斗篷。
青蛟看着面前的女修当着自己的面宽衣解带,一头雾水,往后退了几步,“主人,你……你这是要干吗?”
王重珏并没有理会一脸惊恐的青蛟,脱下黑色斗篷,那张清秀的女修面容,如荡开的水纹一般瞬间转换,恢复了他的本来面貌,整个身形也高大了许多。
王重珏一脸清冷地看着青蛟。青蛟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现有点蠢,与女修模样的王重珏相处了一段时间,怎么就忘了主人本事男儿身啊。
青蛟很快恢复了谄媚地模样,凑到王重珏面前说道:“主人,你还是这副模样更顺眼啊。”
清鸿道人破了有些类似清墟山护山大阵的阵法,本来有些意外一个纵容灵兽的元婴期散修,竟然会对此阵法略知一二,却突然发现对面站着的人,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徒儿。
王重珏一身天青色道袍,静静地站立,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对着清鸿道人郑重行礼,“师父。”
清鸿道人急忙提醒:“重珏小心,旁边这恶蛟作恶多端,今日为师一定要好好收拾他,非要抽了他的筋不可!”
躲在王重珏身后的青蛟不自觉地身体一抖,奈何他体形巨大,只能被王重珏挡住半个头。清鸿道人是化神期大圆满的修为,又有许多法器,青蛟惹不起敌不过,只能咬着王重珏的衣袖,用他低沉地声音哀求:“主人,嘤嘤嘤,我害怕啊,我不要被抽筋啊。”
看着这么壮硕粗大的身体,如此伏低做小地撒娇,清鸿道人和几位一起追赶而来的清墟山长老,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突然一阵裂帛之声,王重珏的衣袖被青蛟咬掉了一片,他还不依不挠,准备继续咬向另一边的衣袖,被王重珏瞪了一眼,终于老老实实地放弃,乖乖退后。
王重珏向清鸿道人请罪,“师父恕罪,这青蛟是徒儿的灵兽,好吃懒做,是徒儿没有看管好,让他吓到清墟弟子了,是徒儿的过错,请师父责罚我就好。”
清鸿道人微微蹙了下眉,片刻之后,还是收回了剑。
卫灵淑跟着清鸿道人身后,神情有些古怪的复杂,有疑惑有探究有惊讶。她想到那日她被这条青蛟欺负,差点要了她命,没想到这凶悍的家伙竟是师弟的灵兽,那种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而且刚刚拦着他们一行人的奇怪阵法,应该也是出自于师弟之手,她总觉得有些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压在胸口让她郁闷。
卫灵淑上前一步,问道:“师弟,你已经步入元婴期了?”
王重珏点了点头,脸上表情如故,没有流露任何喜悦和激动,好像这件事理所应当,不值一提,“那日突然顿悟,本想回清墟山找师父为我结婴护法,没想到中途遇到些意外,没能赶到,于是就近在此处结婴了。”他只是粗略解释,并没打算多说。
“恭喜。”卫灵淑道了一声喜,又退回来清鸿道人身后。
清鸿道人没有在徒儿结婴之时护法,知道王重珏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很是愧疚,“看来师父得快点回去给重珏准备结婴的大礼了,让我好好想想,可不能太寒酸。”清鸿道人想到那日在清墟附近结婴的修士,应该就是王重珏无疑了。
清鸿道人从小看着王重珏长大,因为废材体质,因为机缘不佳,王重珏一路走来经历各种坎坷,但是这孩子隐忍坚韧,从来都是默默承担,让清鸿道人又是心酸又是怜惜。
王重珏回到了清墟山,清鸿道人寻到了一本禅修的法术口诀,作为他的结婴大礼。虽然这本法术口诀看上去破破烂烂,还只有上册,但是此修真界内禅修罕见,能找到上册也是大海捞针,十分难得。王重珏收到这份礼物很是感激。
之后王重珏就回到自己的洞府,继续闭关。
时光流逝,白驹过隙,山中无岁月,弹指一挥间,六十年悄然过去。
这一段时间,青蛟在清墟山中各种游蹿,清墟弟子也渐渐习惯了这条壮硕粗大又满身泥污的青蛟,习惯了他会一在日三餐时间准时出现在食堂觅食。只不过弟子们看到他那双琥珀色的眼,垂涎三尺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饭菜之时,弟子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食物全部让给这惹不起的青蛟,自己就当是练习辟谷了。
王重珏在这段时间,完全巩固了元婴初期的修为,走出了落满灰尘与枯叶的洞府门。
清鸿道人告诉王重珏,因为禅修罕见,所以禅修的法术典籍对于一般的修士者无用,鲜少有人收藏,也许可以去黑市碰碰运气。于是嘱咐他一定要经常去无尽镇走走,说不定一直低迷的气运,会偶然爆发。
王重珏缩地成寸,来到了无尽镇。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将修为压制到了金丹期,朝西南方的黑市走去。
王重珏看着热闹的市场,走马观花。他觉得让自己找到些禅修相关的可能性,比现在清儿出现在他面前,乖乖叫他父亲的可能性还低。
简单看了一圈,果然如他所料,一无所获。
这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王重珏发现了一个有些特殊的身影,其他人都会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让她尤为引人注意。王重珏探出神识,发现这是个元婴期修士。
白色衣衫,轻纱覆面,还是个相识的熟人。
那女修也很快发现了王重珏。媚眼如丝,带着灿烂的笑容,先打了声招呼,“王道友,好久不见!”
这女修正是南海妙缘门大师姐素心。
距离两人一起进去海晶宫试炼,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此时素心也顺利步入了元婴期,即使已经尽量收敛了全身的威压,依旧让周围修为较低的修士流露惧意,不敢靠近。
素心身后还站着一个八九岁的男童,背着身看不到面容。但是王重珏的神识探过去可以明显感觉这男童的灵力匮乏,看上去也是虚弱无力,站立得都有些勉强。
“素心道友。”王重珏打过招呼,又随便寒暄了两句,就站在素心面前,不告别、也不离开。
素心觉得王重珏有些奇怪,先告别道:“王道友,我还有要事需要处理,有时间再聚,今日就先告辞了。”说完就准备牵起男童的胳膊离开。
王重珏抬手拦住了素心的去路,没有理会素心的皱眉询问,只是稍稍俯下身,对那个那男童说道:“怎么见到我,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男童依旧背着身,没有回头。他因为灵气匮乏,无法控制身形,可以隐隐看到衣袍之下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尾巴虽然大部分被遮蔽,还是可以看到尾端的焦黑,还有一块皮毛全部毁掉,露出了里面粉嫩的皮肉,血肉模糊。
男童发现王重珏盯着他身后看,连忙扯了扯衣服,想要试图遮掩。
王重珏看到这一幕,心里好像被蛰了一下,一阵阵心疼。“清儿!”他的语气急切,声音也大了许多。
男童终于回过头,一双美丽的凤眸,眼珠依旧漆黑明亮,但是透着疲乏。他狠狠地瞪了王重珏一眼,又任性地扭开了头,“我才不认识你!”
清儿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刚说完就张嘴咬上了素心抓着他胳膊的手。惑天灵狐的牙齿比爪子更加锋利,素心虽然已经是元婴期的修士,还是无力抵抗,疼得她一阵冷汗,不禁叫出了声。
清儿不等素心反应,就跑到了王重珏身边,一把抱住了父亲的腿,依偎在他的身旁,抬着头,一脸挑衅地看着素心。
“王道友,这是何意,要跟我抢人吗?”素心脸色有些苍白,手虚握着,随时准备祭起法器与对方一战。
王重珏眉眼之间冷厉,瞬间也解除了自己的修为压制。元婴期的威压向四周席卷而来,夹杂着怒火,让周围被波及的低阶修士,个个冷汗淋漓,全身开始不自主的颤抖,暗叫一声倒霉,不过只是无事逛逛黑市淘宝,没想到平时都是金丹期修士活动的市场里,一下出现了两个元婴期修士,并且还互相剑拔弩张的互飙威压!
王重珏心念一动,祭起静灵,长身而立,愤怒地问道:“我倒是要问问素心道友,我儿子为什么跟你在一起,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素心听到王重珏的质问,有些微怔,认真解释道:“我只不过偶遇了这个小狐狸,在路边好心捡了他,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所以……这个小狐狸是你的儿子?”
难以置信!这小狐狸怎么看都是个妖修,王重珏是人修,那说明小狐狸的母亲一定是妖修。在此修真界内,即使人修和妖修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是其实并没有那么友好,互相是谁也看不上谁的。哪个人修会愿意主动跟妖修在一起?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大庭广众下承认!
王重珏看了看清儿的神情,知道素心并没有说谎,才收起了静灵,但是他的神色依旧带着冷意。
素心没有离开,一直观察着王重珏。王重珏知道素心依旧怀疑清儿与他的关系,于是低头对无精打采的清儿说道:“清儿,叫声父亲。”
清儿根本没把王重珏的话听进去,只是依旧靠着王重珏身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伸出手,说道:“要抱抱。”
素心看到这样的互动,明白了王重珏所言不虚,有些失落,但是还是释然地后退了一步,“原来如此。”
素心确实是在路边见到清儿的。这个小妖修只有八九岁的模样,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凤眸精致漂亮,想必长大之后定会有一派芝兰玉树的好容姿。更为难得的是,这小妖修的修为深不可测。
她见这个小妖修正是灵力匮乏之时,已经无法使用一丝灵力,就主动上前提出可以护送他一程,其实打得是要拐走他的主意。趁他现在虚弱无力,可以给他体内种下几道禁制,不怕他日后不好好听话,培养他长大之后,一定是个上佳的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