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鸿道人和卫灵淑来到王贞的洞府前。王贞应该还在闭关中,洞府门口残留着许多师弟妹寻找他的传音符,门前还堆积着好几层落叶,看来久未有人来此。虽然此处距离灵气漩涡的中心稍近了些,但是很明显,那位正在结婴的修士并不在此处。
清鸿道人又转身去了更远些的王重珏的洞府,门前堆积的落叶更加厚,看来他依旧在外游历,并没有回来。
清鸿道人不禁叹了一口气,有些淡淡地失望。
清鸿道人曾经先后为四位即将步入元婴期的修士结婴护过法,自然十分清楚结婴时会引发的异象。他与随后也跟来的两位长老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卫灵淑前去寻找那位结婴修士。若是那位修士结婴成功,务必将人请到清墟山;若是那位修士结婴失败,也要及时施以援手。
清墟山是钟灵毓秀之地,附近之处皆是灵气充盈,所以偶会有一两个散修来此处结丹。而清鸿道人又是个脾气宽容和善之人,散修顺利结丹之后,他往往还会嘱咐弟子为散修送去结丹的礼物。但是这次不同,这次不是金丹期的散修,而是一位即将步入元婴期的修士。
大道修真之路坎坷遍布荆棘,无数人前仆后继,路边白骨如山。金丹期进阶到元婴期,也不过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可以成功,其他修士都是这漫漫长路之上的匆匆过客。
所以出现了一位元婴期的修士,无论是清墟山还是南海妙缘门,亦或是三大世家,必然都会争相求贤。
清鸿道人根本没有考虑这位修士不是散修的可能性,因为结婴与结丹有着根本的区别。结丹若是失败,大不了再继续修炼,积聚灵力日后再试,但是结婴若是失败,不是一辈子被限制在金丹期,就是直接命丧于此。
而这个孤身结婴的修士,前来清墟山蹭灵气,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肯定是个没主的散修,并且应该还特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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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珏静坐在溶洞之中,集中全部灵力和精神力平息身体内的躁动。此刻他分不出丝毫灵力在自己的外表衣物上,可以明显看到他的外袍已经被溶洞中渗出的水滴打湿了一大片。
他闭着眼,凝聚全部的灵力,一遍遍冲击着元婴期那横亘面前的高大壁垒。他的识海中积攒了百年的精神力也在凝聚,但这个过程与之前稍有些不同,似乎是在把脑中固有的一切打碎,然后再重新组装构建。这个过程因为在颠覆自我,让他极为不舒服。然而他在忍受这种不舒服的同时,还要分出精神力去引导全身的灵力流动,比一般修士的结婴又难上几分。
正在呼呼大睡的青蛟,也感受到了周边灵气的翻腾波动,他睁开琥珀色的眼睛,朝四周观察一圈,缓缓游走到王重珏周围,把他围了一圈,上半身来到溶洞口,继续懒洋洋地趴下,差不多可以把洞口堵个严严实实。
山心清湖方圆百里之内,突然出现五彩祥云,云中有电闪雷鸣的变幻,亦有沧海桑田的变迁,时而隐隐出现各种诸如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模样,或是天女散花、庄生化蝶的图景,云中似是一块巨大的幕布,呈现着奇异而美妙的天象。
卫灵淑愣在原地,看着这奇妙的天象,恍惚间竟有些心神荡漾。
那祥云被接踵而至的灵气漩涡带动,各种图景渐渐扭曲变形最后消失,只有其中的电闪雷鸣依旧会时时闪现。
之后祥云与灵气漩涡逐渐凝聚成为一个流光溢彩的光团,光辉耀眼,让人无法直视。
顷刻之间,一道惊天巨雷穿过那光团之中狠狠劈下,刺眼的亮光闪过,紧接着轰隆隆震得整个清墟山都在微微颤抖。
清墟山脉间的妖兽发出阵阵畏惧地悲鸣,哀嚎声此起彼伏,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天敌。
甚至连清墟山附近的无尽镇中,路上本来行走交谈的修士,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朝着清墟山的方向望去。
那道天雷穿越过的耀眼光团好像是雷电的来源,但似乎更像是承接了这雷霆之势。之后雷电一道道陆续势不可挡地劈下,光团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好像把雷电的力量融合其中,转化为己所用。
渐渐这光团凝聚成一粒散发着万丈光芒的银色小球,虽然体积越来越小,但是其中的蕴含的能量却更加巨大。
卫灵淑观察着这异象变化,踩着飞剑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些。
处于溶洞之中的王重珏,根本无暇顾及刚刚结出如同婴儿一般又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元婴。他现在识海之中彷佛被某种不知名的强大力量汲取掏空,脑袋好像要被抽空了、压碎了,煎熬伴随疼痛和无法言喻的不断遗失的感觉。
王重珏的额角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感觉自己的茫茫识海之中的神识正在飞快地减少,直至消失殆尽,只有意识舍利如同一粒沧海遗珠,孤孤单单躺在原处。
他刚刚一直按照禅修的无知无得心法所记载,引导体内的灵力和精神力,并没有走差一步,怎么现在感觉自己似乎练得走火入魔了?
他的灵力早在刚刚凝聚元婴之时,就已经消耗殆尽,随手握起身旁仅有的几颗上等灵石,补充的灵力也只是杯水车薪,很快就石沉大海,对于压抑识海内的流失,根本派不会上用场。
王重珏感觉脑袋中空空如也,又似乎塞进了一团浆糊。之后感觉眼睛鼻子好像都不在原位,继而延续到全身,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扭曲变形,压在一起,无力挣脱。
王重珏紧闭的双眼没有张开,但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识海枯竭……
他突然回忆起小时候喜欢在师父的藏书阁里读各种玉简,他也早早地知道识海枯竭对于一个修真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清楚地记得玉简上清楚地写着:“识海枯竭,寿元则终。”
王重珏感受着全身的折磨与识海的空虚,他突然想到了在流汀之地风华宇问他的那个问题:大道和梦想,究竟哪个更重要呢?
大道无情,一切都是平等,所以任何都可能成为牺牲品。而梦想是执念,人只要有执,就会迷,执迷不悟则会飞蛾扑火。
王重珏又问自己,如果今日他最终屈居在这潮湿黑暗的溶洞里,了却此生,他是否会不甘,是否会后悔?
不悔。既已选择,自是不悔。
他突然觉得神识清明,已经枯竭的识海底部,升起米粒大小的一团白色的光晕。孤零零躺在识海中的那颗意识舍利开始跃动,慢慢靠近了那团微光,一瞬间将那个米粒吞没,化生为自己的一部分,意识舍利也看上去你之前增大了几分。
枯竭的识海也开始是慢慢恢复,不再有那种被强大力量掠夺的感觉。
王重珏这时才想起,无知无得心法中记载的精神力的引导功法,本来就有提到,元婴期的禅修才会在识海中凝结意识舍利的。而那团米粒大小的光晕,应该就是他步入元婴期后凝结而成的舍利。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一番,就被之前就不知为何提前凝结而成的大的那颗舍利,瞬间吞噬融合了。
王重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些灵力,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不过可以先看看自己结出的元婴了。
元婴的模样白白胖胖,与他有几分相似,周身包裹着一团柔和的白光,此刻有些无聊地东张西望。发现王重珏正在盯着他看,于是眨了眨眼,也兴致勃勃地回望。
这个元婴看起来很活泼,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而丰富,与现在温和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寡情薄凉的王重珏,简直是天差地别。
王重珏看够了,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将元婴收回了体内。
此时王重珏的识海看上去依旧还是空空如也,只有一颗意识舍利珠圆玉润,似乎得到了极大满足。
王重珏灵力基本散尽,浑身乏力不堪,他暂时顾不上感受金丹期和元婴期的巨大差别,就身体向后一倒,枕着青蛟围绕在他身旁的冰凉又满是泥污的身体,瞬间陷入了沉沉的黑甜美梦之中。
王重珏跟所有步入元婴期的修士一样,都无缘目睹自己结元婴之时所引来的异象。而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清墟山主峰上的众位弟子,却有幸看到这让人目瞪口单、面面相觑的天象。
在远处山心清湖之上,那蕴含着强大威力的银色光球并没有引发更大的雷电,而是渐渐消失。随着光球的隐去,整个山心清湖中间,瞬间升起一尊巨大的禅像,那禅像不知有多高,只是相比于群山更加醒目高大,金色的光芒大盛,佛光普照。
远在清墟山主峰的众弟子,望着禅像的高大的轮廓和普照的金光,就感觉被强大的威压所笼罩。
练气期的弟子直接跪倒在地上,冷汗淋漓,爬不起身来。其他修为高深些的弟子,凝聚全身的灵力抵挡,还可以勉强抵挡威压,只不过也是浑身不自主地颤抖。
清墟绵延山脉之间,之前还在哀嚎不断地妖兽,此时像被同时扼住了喉咙,瞬间安静下来。
卫灵淑看到异象,感觉有些诡异,朝山心清湖飞去,到达之时,此处明显还充盈着结婴之时凝聚的灵气。
卫灵淑来到溶洞口,瞬间逼近她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青色脑袋,琥珀色的眼眸竖起,大张的嘴边还有来不及咽下去的涎液。一幅贪婪的模样,脸上清楚地写着:我饿了!
青蛟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他在千里山海长卷之中,因为贪吃花蜜,被一个花妖的花瓣差点吞了整个脑袋,虽然最后被王重珏救下,但是脖子还是受了伤。也不知道那花妖究竟是什么异种,他可以抵挡飞剑的铜墙铁骨般的外皮,竟然被一朵轻柔的花瓣腐蚀了。
青蛟不仅脖子受伤,心灵同时也受到了伤害,躲在灵兽袋内好好给自己疗伤。即使那个小小一团的惑天灵狐打开灵兽袋给他喂食,他都吃不下。
青蛟是从底层一步步修炼上来的,根基扎实,并且肉身极其强悍。没想到生平最让他值得骄傲的地方,居然被一个小小的花妖咬的头破血流,最后还得靠自己只有金丹期的新主人相救,想想这都会载入他一生中不可磨灭的黑历史。
王重珏带着青蛟离开了千里山海长卷之后,他才慢慢恢复过来,还没等到他要吃的,王重珏就沉浸在结婴之中。他只能睡一会儿忍受饥饿,等待王重珏结婴结束。好不容易等到结婴顺利完成,没想到新主人又一倒头睡着了……
青蛟只能继续委屈巴巴地继续等啊,没想到,这时候一个水灵灵的人修,自己送上门来了。
卫灵淑被青蛟施放的威压震慑,只能颤巍巍呆着原地无法动弹。她艰难地祭起自己的长剑,但她现在只能勉强保证自己不在这条青蛟之前跪下,哪里还有余力可以操控长剑上前攻击。
这就是绝对实力的巨大差距,这青蛟起码相当于人修化神期的修为。
卫灵淑脸色惨白,她凝聚全部灵力支撑,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长剑之上,剑光突然大盛,随着卫灵淑的操纵,朝着青蛟攻击而去。
青蛟本来就因为被小小的花妖欺负,内心郁结,怨气无处发泄。此时一个元婴期的人修,竟然也敢看不起他的坚硬外皮,对他发起攻击。他当即怒气冲天,长长的尾巴快速抽出。他没想惊动躺在上面的王重珏,事实上此时的王重珏即使天雷滚滚,他也暂时醒不过来。
青蛟的尾巴扫向卫灵淑,她无力抵挡,被打倒在地。青蛟张着大嘴正准备将她一口吞下。
卫灵淑此时明白她即使催动精血,也在这实力差距巨大的妖修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她可以看到青蛟血红色的上颚离她越来越近,她感觉到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甚至觉得涎液已经滴在了她的脸上。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在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阿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