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前的幕帘被一只手掀起,那手莹白如玉,接着露出一张女子的脸。这张脸虽然稍显苍白消瘦,但是娇波俏眼、骨态鲜妍,自有一股风流姿态。
刘吉初一见有些晃神,待恢复过来,急去探究,并未感应到任何灵力波动,应该是个凡人。看着眼前娇媚的女子,这容貌气度,即使放到修真界里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他不禁感慨:真是个美得不像凡人堆里养成的!
那女子直接把视线紧紧投注在王重珏身上,媚眼如丝,嘴角还带着浅浅微笑,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她在嗔怒的感觉。虽然美女即使是发怒,依旧是勾人心魄的。
良久之后,刘吉似乎听到身旁的王重珏轻轻唤了一声:“娘子。”不知是因为声音本来就不大,还是喊出的内容太过匪夷所思,刘吉总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女子听到王重珏的话,好像嘴角的微笑才真切了一两分,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冷冷地讥讽,“我这破败身子,还以为熬不到夫君出关了,夫君这次闭关可是闭得乐不思归啊……”
刘吉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单单用惊骇都不足以形容。作为修真者,虽然也会有人与凡人成亲,但一般都是长期处于练气期而无力突破的散修。踏入筑基期的修真者,基本上已经超越了天地之间生老病死的规则设定,这样的修真者看不起百年生命都不足的脆弱凡人,更别说与其成亲。更何况王重珏还是禅修,不是说禅修皆是清心寡欲之人,禅修也会有女人吗?!
刘吉心中几十年建立起的三观摇摇欲坠,几近崩塌。他忍不住又看向那女子,难道是自己眼拙,可能那女子也是修真者。但很快他再次失望了,虽然女子媚骨天成、气质出众,但的的确确是一个毫无灵气更无灵根的平凡女子。
而王重珏,经过对付血蛊蝙蝠那一瞬,刘吉对他的认识再次更新,他应该已经是筑基期后期,并且可以冲击金丹期的修真者。这样一个修真者,又怎么会娶一个凡人?
刘吉一直伫立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那边王重珏已经登上马车,跟随那女子离开了。
王重珏登上马车才发现,车内不仅有自家娘子,旁边还坐着一个玉面粉团般的娃娃,看上去不过是三四岁的模样,但是姿态端端正正,正拿着一本书看。看到他上车,只是抬眼随便瞥了一下,就把目光重新投回书上。这双眼与他身旁的母亲的极为相似,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眼。
“珞曦,这是你跟谁的儿子?”王重珏不禁发问。
白珞曦秀眉一挑,又是生气又是想笑,“你猜。”
“我闭关差不多有二十年,我从何猜起?”王重珏无奈。
白珞曦伸手抱起还在专注看书的娃娃,随手塞进了王重珏的怀里,“到底是谁的种,夫君自己看清楚,我可没本事自己生出个儿子来。”
王重珏没注意,怀里瞬间多了个没啥分量的娃娃,仔细看了看娃娃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部轮廓,犹豫地唤了一声:“清儿。”
玉娃娃好像对这个随便起的名字没什么好感,在王重珏期待的目光中,才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王重珏一脸难以置信看向白珞曦,“我闭关前,你才生下清儿不久,按理来说也该二十岁了,怎么还是三四岁的模样?”
白珞曦看着王重珏的疑惑模样,心里更是没好气,微眯着一双凤眼,斜倚着身子说道:“我一介凡夫俗子,夫君都不清楚的事,我又如何知晓。”
“难道是因为生产前遭遇的那几道奇怪的天劫,劈坏了胎?”王重珏上上下下地摸了摸娃娃的全身,又捏了捏儿子粉嫩的脸蛋。
白珞曦看着被王重珏百般蹂躏的儿子,神情有些古怪,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只不过是长得慢一些,虽然二十年才长成个三四岁的模样,但是其他的也不比别的孩子差。”之后她又把目光投向王重珏,轻轻幽幽地道:“只是在我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儿子娶妻生子了……”
王重珏听闻神情一怔,有些落寞,放开儿子,慢吞吞地朝自家娘子身旁凑了凑,严肃认真地保证:“这次虽然因为心境不曾到达,冲击金丹期失败,但是还有时间,以后能否成功也未可知。而且这次既然回来,我也不准备再走了,即使没有到达金丹期,不能帮你延长寿命,我也不走了,我会陪你……走到最后……”
白珞曦听过他的保证,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些红晕,更加明媚好看,但还是貌似嫌弃地对他摆摆手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你先自己掐个避尘诀,再过来碰我。”
白珞曦眯着眼懒懒地斜靠着软垫,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王重珏过来,睁眼才发现他一个人静静地在角落里发呆。
“夫君?”白珞曦本已经平息的怒气,又再次发作,冷冰冰地唤他。
王重珏很是认真地回答:“我不会避尘诀,你嫌我脏,我也要等回去后才可清洗整理,现在只能先离你远些,不会弄脏你的。”
白珞曦每次都被他搞得一颗心上上下下,随即又扬起嘴角,露出了笑容,“认识你的时候我不过是个二八少女,事事都是我主动,好说歹说才与你成亲生子,结果儿子刚刚满月你就急于闭关。如今我已是三十六岁,虽然身体不算好,但估计还能活个十来年,只是指望你,千万别把我提前气死。”
王重珏一头雾水,不知道眼前脸色一会一变的自家娘子,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儿子,把你父亲弄干净,然后自己出去玩吧。”白珞曦侧着脸对清儿吩咐,说完后头也没在转回来,懒得看他。
玉娃娃站起身,歪着头上下打量一番王重珏,唉声叹气地摇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嫌弃,然后对他轻轻吹了一口气。王重珏顿时感到神清气爽,低头看一眼之前不辨颜色的衣袍,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天青色,连挂在腰间的素白色储物袋上的粼粼银色暗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王重珏被清儿的神技惊骇得瞪大了双眼,而不以为意地玉娃娃早已掀开幕帘,跳下了马车。
王重珏慌忙想追上去,撩起幕帘大声喊道:“清儿!”还没等看到儿子离开的背影,就被身后看起来娇娇柔柔、弱不禁风的娘子拉了回去。王重珏看着她娇嫩柔弱的模样,又恐怕自己一挣之下伤到她,只能顺着她的力气,轻轻拥抱住她,语气温柔地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不会离开,自然会遵守约定。”
白珞曦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双凤眸轻轻眯起,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妖娆之意,“你当初欺骗我懵懂无知的少女感情时,也是这么信誓旦旦的承诺的,当时你是怎么说的?”她模仿着王重珏低沉的音色说:“我既然已经与你双修,一定会对你负责。”
“结果呢?”白珞曦耳边的秀发轻轻滑落,擦过王重珏的侧脸,白珞曦的一句质问,也同时穿过他的耳,直接问入他的内心。
“我……”王重珏一时结巴,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白珞曦看他吞吞吐吐的傻愣模样,知道他心怀愧疚,于是抬头贴上了他的唇,见他态度平和没有拒绝,于是得寸进尺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甚至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
王重珏身体一僵,想轻轻推开压制自己的娘子。白珞曦未等他伸手,就离开了纠缠的唇,勾起嘴角,继续刚才的指责:“当时你发现自己还可以飞速的修炼到达筑基期,就知道自己还有接近大道长生彼岸的机会。在夫君眼里,那个大道,比起我这个娘子,怕是要重要许多吧。”
对于当时的自己来说,白珞曦说的确实都是事实,王重珏无力反驳,也并未打算为现在的自己辩解,心里满是愧疚之情,于是主动亲了亲她艳红色的唇角,“娘子……珞曦,对不起。”
“哼!离开二十年,抛妻弃子,让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岂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应付的?”白珞曦不肯善罢甘休。
王重珏也觉得自己已然成了个罄竹难书的罪人,只能叹口气,“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白珞曦再次抬头吻上了王重珏的唇,纠缠辗转诱惑他张开嘴。王重珏只觉舌尖被轻轻一压,不知什么东西顺着喉咙滑了进去。白珞曦给他哺喂了一粒丹药,又继续与他唇齿交融,流连片刻才缓缓退去。
王重珏无故被莫名其妙喂了一粒丹药,知道不是滋补之物,有些委屈,“娘子,你又喂我吃了什么东西?”
而他面前娇弱动人的娘子,却是一副得意洋洋地开心表情,“是锁灵丹。之后十日内,会暂时封住你体内的灵力。不要问我从何处得来的,我只是想和你过十日普通夫妻的生活,两人一起平平淡淡散散心罢了。”
“随你。”王重珏对于自家娘子的狡黠表情很是熟悉,也不再追问,应承下来。“话说,清儿的那口气是怎么回事,轻轻一吹,把我清理得干干净净,连我储物袋上的陈年血迹都一并除去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避尘诀。”
白珞曦从他身上爬起来,靠回了软垫,轻轻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一双眼眸起了盈盈泪花,继续拿顺口的理由敷衍他:“都说了,我一介凡人,你们修真界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怎么搞得清楚,大概是你和我这个凡人,生出来个奇特的孩子吧。”
马车一路前行,白珞曦身子弱,总是精神恹恹,一天里大半的时间不是在睡觉,就是在闭目养神。每次醒来,她都会眼神迷离地下意识寻找王重珏,然后发现目标之后娇哼一声,待他伸过手给她理理头发揉揉肩膀,才会温柔一笑,给他一个香吻。
他们的儿子清儿除了第一次与王重珏匆匆相见,之后就不知去到了何方。王重珏看白珞曦毫不担心的样子,想来应是无碍,知道应该多陪陪她,也就没再多问清儿的去向。
这一日,墨色浓云密布天空,雨滴淅淅沥沥,但看这阴沉的天色,应该是会越下越大。
王重珏先下了马车,风有些大,他举着摇晃的伞抵挡不住斜织的雨丝,稍显狼狈。对于受压制的灵力,他有些无奈,本来凝起些微灵力就能让雨水无法近身,可惜不知道自己美貌的娘子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对于她仅仅要做普通夫妻的说辞半信半疑。
白珞曦掀开幕帘,但没有急着出来,只是满眼盈盈笑意看着他,片刻才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王重珏没理会,一只胳膊把伞向前移了移,另一胳膊直接搂住她的腰,将人迅速抱下马车,揽入怀里,然后拥着她,挡住风雨,快步走进客栈。
“这几天都不见清儿,我就见了他一面,他就躲起来,是不是不太喜欢我?”王重珏看到雨天关心起儿子,边收伞,边问起来。
“清儿应该也快到了。我还没见过他喜欢谁,夫君不必在意。”白珞曦一边举着帕子为他拭去头发上的雨珠,一边安慰他。
王重珏依旧在独自苦恼,“想来自他出生,我太长时间没在他身边,他不喜欢我也是正常。没关系,我日后都会在,慢慢补偿他就好。”
白珞曦扬了扬秀眉,不置可否。
王重珏望着远处烟雨朦胧下不太清晰的清墟山主峰,随口问:“娘子为何想要来这无尽镇?”
此处是无尽镇,也是距离清墟山最近的一处凡人城镇,街道上常常可以看到下山来的清墟山弟子。此处也常有散修出现,因为清墟山人杰地灵慕名而来。偶尔还能发现掩盖不住尾巴的小妖修出没。此处是一个鱼龙混杂,但是因为清墟山的缘故,基本安宁又十分热闹的城镇。
白珞曦也同样会望着远方,“不过是路过歇歇脚罢了,我想去清琼湖边赏桃花,这个季节前去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