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尚未落下,刀影已经到了面前。
武不霖只感觉到一阵烈风从脸上刮过,脸颊刺痛刺痛的。
他很清楚,这不是风,是刀罡。真正的刀还没到,还在距离他三四米的地方,但用不了多久,也许只是下个瞬间,刀刃便会将他的脑袋像削肉泥一样削下来。
武不霖当然不会束手就擒,身后站着的,可是隐者园中兴千年的希望。一个古武者竟然如此放肆,与九级异能者硬碰硬,实在是不知死活。
右手朝着来敌一抹,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弧里幽芒闪烁,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一式,竟然使刀势顿了顿。只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武不霖衣袖鼓起,双手合十,夹住刀身,踱步挪移,如孱弱老妇。
男子丝毫不理会自己的刀身已被对手牢牢控在手心,反倒卖他个人情,从天上往下看,武不霖如圆心,男子持刀刺入无果,被牵扯着圆周摆动,转向后男子右脚蹬地抑住退势,再一蹬,以比之前更快上一倍的速度刺向武不霖。
武不霖掌心像被炭灼烧一般火辣,男子将灵气注入其中,刀身变得滚烫,之后突然加速,刀身不受控制地往前刺出,刀面与手掌摩擦嘶嘶作响。
武不霖稳住身形,疾行倒退卸力,男子穷追不舍。
堂堂九级异能者,竟被逼到一退再退!武不霖感到非常耻辱,大喝一声,发动异能,方圆百里如深陷泥潭。
男子的速度慢了下来,武不霖借机躲开,一个侧滑翻到一边,右手由上往下一劈,原来空气中漂浮着的空气受到某种力量的挤压,竟成块状、片状,一直不断变薄变利,成了刀刃状。
隐术,风刃!
武不霖站起身,手指对着男子遥遥一指。
身前、身后、身旁,净是漂浮着的风刃,随着武不霖的那一指,瞬间破风而去,犹如宗师御剑百千,于千军万马中取将首级。
男子斗笠炸开,露出脸庞,净是胡渣。
男子一笑,竟是……妖艳?
自己竟然想对长满胡渣的面容用这个形容词?武不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再仔细一看,好像确实没有不妖艳的地方,那无关面容,完全是发自骨子里的气质。
武不霖瞳孔突然变大,定睛望去,佩刀、妖。
武不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男子的身体开始摇晃,像水中无根的浮萍,风很烈,他晃得很慢。
叮的一声,声音很小,有点尖,如寻常屋檐背脊处,滂沱雨后,滴下了一滴水珠。可在武不霖看来,这,简直是灾难。
一抹璀璨的刀光升起于冰角山脚,落在冰角山顶。冰角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削掉一个小角,岩石砸下,另一边的武歌他们受到无妄之灾,急忙逃遁。
声起刀落,哪还有什么风刃?就连风声也悄无声息。
武不霖耳边仿佛有万鼓齐鸣,江河涛涛,马蹄疾疾。
武不霖神色凝重,问道:“妖流?”
男子习惯性地想往下压压自己的斗笠,却抓了把空,才记起斗笠已被劈烂。他有点郁闷,戴了这么久,也算是有点感情了。
男子点头,说道:“妖流。”
武不霖惊疑:“世人皆疑你究竟为何种异能,没想到,你竟是天阶古武者。”
既然没了斗笠,手也不习惯闲着,头发就成了代替品。妖流用手往
上一梳,笑道:“啊,是啊,前几天才突破的,气息还不太稳,正好被你打实来。”
武不霖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气息不稳就这么变态,若是等你习惯下来再破几阶,岂不是都能去隐者园来来去去几个来回没人敢阻拦了?
武不霖问道:“我并未记得与你有过什么恩怨,为何对我等出手?”
妖流想想,说:“忘了。”
武不霖脸色发黑,这家伙太过目中无人!使出全力的话可能和他有得一拼,可是那样却顾不了武舒夏的安全,只能咽下这口气,日后再算账。
武不霖挤出一个笑脸,说道:“那你境界也稳固了,也出了一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请问能不能就此收手呢?我们隐者园还有重要的任务。”
我们隐者园。武不霖暗中给妖流一个下马威,我们可是背着宗门任务来的,难不成你还敢得罪隐者园不成?
妖流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武不霖,鄙夷道:“你不用吓唬我,隐者园的名头对我没用,有种你就把隐者园的老祖叫出来,再带上十个八个九级异能者或高阶隐者去追杀我,一天到晚带着你们去游山玩水。哎,你这是什么表情,像吃了屎一样,你有种也可以去把我的老窝给端了啊,潮涌自那家伙等着呢。”
武不霖脸色越来越黑,老祖和宗门重要战力还真不能每日跟着他游山玩水,他也还真不敢去把妖流的老窝异能天国给端了。
武不霖强忍着把妖流掐死的冲动,问道:“那你究竟想干什么?”
妖流难得正经起来,说道:“不要去打小世界的主意。”
武不霖一愣,随即冷笑道:“原来是见财起色啊,呵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来你妖流也不能免俗啊。”
妖流同样报以冷笑,说道:“省省吧,我的脸皮比你那精神力还厚,你激不了我,这个小世界是有主的,你们抢不到,我只是不想看着冰角山里这些无辜的人们因为你们的争夺白白送命。”
武不霖笑道:“你妖某会如此好心,见了小世界不起贼心?这可不符合异能天国的一贯作风啊。”
妖流冷声说道:“我的耐心有限。”气势再次攀升。
武不霖眼珠一转,说道:“那既然这样,我们就不阻止你老的企图了,但我们此行来冰角山有任务,不能草率回去,还劳烦您体谅体谅。”
妖流“恍然大悟”,说道:“噢,原来这样啊。”刀身一转,刀意凌厉。妖流脚下的地面在颤动,泥粉四溅。
武不霖怒气也升了起来,怒道:“我隐者园一次又一次退让,你竟然不知好歹,步步相逼,难道还真想拼个鱼死网破?!”
妖流不屑:“抱歉,凭你还真不能让我鱼死网破,你,不,配!”
你!不!配!
这是天阶古武者的霸气宣告,即使面对九级异能者,也丝毫不见怯意。
山要压我,我就把这山劈个稀巴烂!
武不霖怒极反笑,作为成名已久的九级异能者,如今竟被一个新晋的后辈这样轻视,而且还是个古武者,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武不霖看出妖流只把他当做对手,不想伤害其他人,其实内心里武不霖还是挺相信妖流的人品的,只是这次所涉及的利益太大,他实在无法放弃。
武不霖说道:“小歌,你先带小夏和经义去其他地方,我把妖流解决了再去找你们。”
武歌脸上尽是忧色,之前妖流展示出来的手段如此强大,武不霖真不像是能战胜他的样子。但武歌也不是那种看不清局势的人,这根本就不是自己那够参与的战斗,层次太高,若是硬要参与进去的话只会成为武不霖的累赘。
“加油!”武歌喊一声,带着武舒夏和道本生远去。
等武歌离开有一段时间后,武不霖认为差不多了,咧嘴一笑,全身上下骨骼咔嚓作响,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大。
炼体型的精神系异能者!
精神系异能者最薄弱的便是肉体的防御,因为他们所有的修行时间几乎都是在磨练自己的精神力量,精神异能虽然很强大,但需要耗费的时间也非常多,很难再去兼顾身体的防御。
所以妖流见到武不霖那强壮的肉体力量时,也很惊诧,进而是欣赏,能在隐者园当上一峰之主,果然都需要些真才实学,并非浪得虚名之徒。
武不霖扭一下脖子,响声清脆,说道:“好久没真正去战斗了,小子,你今天的表现很让我失望,我决定代替潮涌自来教训教训蛮徒。”
虽然武不霖的炼体让妖流很惊讶,但妖流脸上那轻蔑的神色依旧不减,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三个字。
你不配!
武不霖深呼吸,睁开眼睛,说道:“雕虫小技的心理战术。”
武不霖突然出手。
妖流原来站的位置上爆出一条粗大的土柱,妖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开,在即将落地之时又爆出一根土柱,压根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妖流刀出鞘,朝下一劈,一阵白色的刀芒闪过,将土柱砍得粉碎。
可土地里最不缺的,就是土了,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方圆百里的土地都向妖流刺出,这是隐术,有点像墨谷高级探查员土施展的那般,只是威力上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妖流一边后退一边哈哈大笑,笑声爽朗:“老家伙,你害怕了!”
武不霖冷笑一声,不说话,右手一劈,空中重新布满风刃,向妖流射去。
妖流右手持刀,成挑式,慢慢向前递出这一刀。
平淡无奇,就是最简单地递出去,如娘亲给孩童递过一只苹果,如弟子给师父递来一杯热茶。
也如猎人将刺刀缓缓插入猎物的咽喉。
武不霖望向空中那个年轻人,顿时觉得他无比高大,就像一个世界在上面罩着,也像是他在罩着整个世界。刀身温度过高,周围的空间受其影响竟逐渐扭曲。
武不霖突然感觉自己此时在书房里,对着桌上的书帖,狠狠泼墨,写下两句自己很欣赏的诗,意境十足。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诗句从纸上幻化而出,来到自己头顶。
那是滚滚长河,那是灼灼烈日,那是无垠大漠,而我,即将变成一缕孤烟。
是的,尽管武不霖不想承认,他的确是怕了。尽管他不愿意去相信,可他确实打不赢这个刚刚突破天阶的古武者。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他不会一退再退,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他不会选择对一名后辈抢先出手。甚至在妖流猛烈的攻势面前,他还没能将自己的精神异能发挥出来,就要死去。既害怕,又不想承认,故意不使出最强手段,避免被人耻笑,然而结果就是,再也没机会用出。
武不霖绝望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