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了兀峰独立直插云霄的玉笋峰上。
峰顶的竹林房舍,石径花草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衣裳。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仿佛在等待着一个庄重的节日,或许也只是在等待着一个重要的开始。向阳而建的屋舍,雕窗栏杆古朴细致,房舍周围生满了稀疏的竹林,纤细柔美,根根葱翠碧绿,静默挺拔,似在倾听着屋内人们的对话。
楚晴此时已被安稳地躺放在了床上,浓密的睫毛下,掩映着微闭的双目,疼痛之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在怀念这个久违的家的味道,又仿佛是在庆幸,自己还能闻到这里熟悉的一切。
小九拿了一把凳子,靠着床头侧身坐着,满脸担忧之色,静静地注视着楚晴的举动。
段婆婆手握着龙头拐杖,坐在桌子旁,端起一杯茶水,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又慢慢放下。
忽然,一声轻响,门被推开,金色的阳光借机直射进来,接着一个矮胖的身影出现在青石地面上。只见小胖熊袋袋吃力地端着一碗清水,一步一挪,仿佛费了很大力气一般走进房来,径直向楚晴的床头慢慢走去,边走边注视着碗内的清水,生怕一不小心会洒了一滴似的。
楚晴听到门响了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但随即嘴角抽动了几下,显然十分痛苦。
段婆婆看在眼里,叹息一声道:“当时实在是万分紧迫,如果不给你解毒,怕是早已丢了性命,但老身未想到,以你的道行不能抵御那蜈蚣精元丹的剧毒。”
楚晴闻言,强动了一下身子,想要坐起来,但体内的疼痛,最后使她还是放弃了。
小九看在眼里,赶忙上前扶起楚晴,顺手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安顿好之后,又为楚晴掖好被角。
楚晴半坐起来后,吃力地看向段婆婆,断断续续地道:“晴儿,感谢……,婆婆救命,之恩还来不及,婆婆就……,不必自责了,只是,这元丹……的毒,就没法可解了吗?”
段婆婆想了想,低声道:“办法倒是有,只是一珠难求啊。”
小九闻言立刻转身站起来,眼睛一亮,渴望的眼神看向段婆婆,仿佛在说:“无论多难,我一定会找到!”
段婆婆见状,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看门口射进来的阳光,似在回忆一般,轻声道:“老身记得,这仙界有一种丹药叫百草珠,就是放在身上都可祛百毒,如果要是能得到此珠,定能解去这蜈蚣精元丹之毒,可这百草珠,老身也只是听说而已,却从未见过,也不知在何处能寻得。”
听到“百草珠”几个字,楚晴看了眼小九,睫毛抖动了两下,便轻轻低下了头。
小九闻言,霍然眉开眼笑,随即伸手摸向腰间,不住地对段婆婆点头,示意“百草珠”就在自己这里。
段婆婆见了,脸上也是一阵惊喜,哪知见小九摸了半天,奇迹却没有发生。
小九将身上寻了个遍,也未找出任何一个物件来,登时着急的额头汗珠直冒,满脸通红。
楚晴见状,轻声道:“小九,莫不是……忘记了,放在哪里?或许,不会是丢了吧。”后半句楚晴说的声音异常的低,只因在此紧要时刻,谁都明白丢了“百草珠”,自是不可接受的事实,这就如同给了一个生命垂危的人一个巨大的希望,顷刻间却失望紧随而至。
“丢”字刚一出口,却忽听“噹啷”一声,众人寻声望去,却是小胖熊袋袋,将端着的水碗失手打翻在地,那瓷碗倒是结实的很,非但没有破损,还在小胖熊矮肥的身旁晃动不已。
楚晴见小胖熊袋袋眼神躲闪,神色不定,又联想到几日来,一直是小九在带着它,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袋袋,百草珠!”
小胖熊袋袋见被识破,一副心虚害怕的模样,向房门出后退了几步,才低下头来,又鼓捣片刻,才从自己肚皮上的小口袋里,取出一枚花生大小的珠子来,捧在爪子里,在阳光下,烨烨生辉,接着羞愧地低下头,避开楚晴责备的目光,向上一举。
小九一眼便认出,那正是袁悟溪送给自己的百草珠,来不及再想其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来,从小胖熊袋袋爪子里取回珠子,看也未看,便送到楚晴面前。
楚晴却没接百草珠,而是失望地对小胖熊袋袋呵斥了一句,吃力地道:“你,还是改不了这毛病。”说完,脸色更为苍白,嘴角抽动了几下,显然因生气又催发了体内的剧毒,一时只得紧闭双目,再无法言语。
段婆婆看此情形,站起身来,对小九道:“要尽快安排晴儿服下这枚百草珠,时间久了,元丹的剧毒侵入真元,就无力回天了。眼下我们要找一个僻静之所,灵力汇聚之处,助晴儿吞服。”
小九想了想,向后山落水洞方向一指,便抱起楚晴,快步走出去,段婆婆拄着拐杖,紧随其后的,小胖熊袋袋心知自己险些误了大事,但思忖半晌,也跟了过去。
来到落水洞内,小九将楚晴放到石床上,持手而立,站在一旁。
段婆婆上下一打量,见洞内不大,此时一缕阳光透过洞顶的天然石缝,照射在石床之上,石床对面三尺远的洞壁上,刻个巨大的“过”字,周边刻着一些奇怪符号样的文字,石床旁有一清澈见底的小水潭,从洞壁渗出的水,“叮咚,叮咚”地落在水潭里,不住地点点头,缓缓道:“此处,应为玉笋峰灵力汇聚之地,小九,帮婆婆将晴儿扶坐起来。”
小九听命,用手轻轻将楚晴托起来,段婆婆要过百草珠,低声道:“小九,剩下的,交给婆婆吧,你到洞外去守关吧,切记不可让外人打扰。”
小九闻言,又看了看楚晴,犹豫片刻,方转身走了出去,与小胖熊袋袋一同守在洞外。
洞内,段婆婆将龙头拐杖横在洞口,转身回来,走上石床,在楚晴身后坐定,将百草珠放于掌心,缓缓祭起,照在楚晴的头顶处,低声念道:“晴儿,意守百会,含光内视,心神合一,吐故纳新……”
楚晴此时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剧毒不断游走,几欲难以压制,顷刻间便有躯体爆裂的冲动,于是再无他念,盘膝打坐,微闭着双眼,调解呼吸,按段婆婆的指引,一一做去。
稍后,只见楚晴头顶的百草珠大放异彩,绚烂无匹,将这个落水洞照得通彻,自珠体绽放出道道光华,由楚晴的百会穴缓缓摄入体内。
而几乎在同一瞬间,楚晴感到在自己的身体里却有另一股力量暗涌翻腾,与百草珠的光华相互胶着缠斗不止,但耳边不断传来段婆婆的轻言细语,自己悉数采纳,竟是万般妙用,渐入佳境,而后耳边的声音越去越远,越来越微弱,直到再也听不见。
忽地,头顶一道白光闪过,如电如匹,楚晴看到自己眼前霎时换了一派天地,眼前先亮起的仿佛是日月交辉之光,这些苍穹之上的光芒,在青色的天幕中明明幻幻,散发着耀眼的光辉,有血红的朝阳,有银白的月轮,恍惚中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仿佛就是自己手捧的那盏的河灯,柔柔地照亮了自己的脸颊。
日月交辉,此时大概应是黎明吧,一片片淡薄的云层,从自己舒展开的身躯旁慢慢地飘过,又有清凉的水雾迎面扑来,而自己口鼻的呼吸,则化成了氤氲的雾气,融合在青白的晨光之中,弥漫游移。
“我在哪里?”
一念倏然,却忽然而见自己体内有一粒透明的种子,如受春风雨露,轻轻地拱破硬壳,伸出嫩芽,转瞬间长成参天大树。自己的心神与身体也在刹那间分离,忽然间一道光芒,如暗夜中明亮的一束灯火,轻轻照下,映着那里的氤氲雾气,婉约飘荡,雾气深处,竟是缓缓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幽幽地站到了那束光亮之中,淡淡望来。
“这是我自己吗?”
那是个极柔媚的女子,体形婀娜修长,身穿绣花交领齐腰襦裙,上襦为白色,胸前领口斜绣着一枝墨竹,下裙为墨蓝色,裙摆处绣着朵朵小野花,腰间系着一条深红色的窄腰带,长而直的秀发,自然地盘于脑后,形成一个蓬松而自然的发髻,上面又有两支紫檀木质描金彩绘发簪插成十字,额前两绺长长的刘海,调皮地延伸到耳畔,白皙的脸颊上,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润润的唇,眼波如水,悄生生地凝望过来。
那是个让人看上一眼都仿佛会心疼的女子,那是一个需要用心呵护的女子,她看上去美的是那么的动人心魄。
时光,在那一刻,也为此而停止。
楚晴清楚地看见自己,信步走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中,四下碧野千里,河流九曲十八弯,远山无数重,在朗日白云下,一行白鸟直冲青天,她闭上眼睛,意态恬闲,迎着草原上呼啸的风,她张开了双臂,拥抱那雀跃的风息,让身体中每一个毛孔都融入了这造化自然之中。
楚晴看到自己是一只展翅的高飞的苍鹰,迎着猎猎的罡风,翱翔于天宇,一瞬间抛下千山万岭,奔向在正前方的落日镕金,暮云闭合处。那儿,仿佛有她一心想去,却又描述不出的乐土。
谁知,忽有一团巨大的阴霾从天而降,不等反应,瞬间将他砸入无尽的黑暗中,霎时间天地昏暗,群魔乱舞,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心灵上仅剩的一点清明,感受着随身应化,乾坤浩宇,正掀起可怕的风暴,汹涌的煞气激发出强大的力量,禁锢了她的身躯,囚禁了她的灵魂,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叮咚,叮咚”
泠泠的水滴声,熟悉的水滴声,久违的水滴声,再次在耳畔响起。
蓦然,楚晴睁开眼睛,右手紧握着胸前的衣襟,大口地喘着粗气,额角上的汗珠,在月光下,微微地泛着晶莹的光。
已经是深夜了吗?
楚晴从石床上缓缓站起身来,忽然头部感到一阵眩晕,她轻抚额头,低下头来,恍惚间却看到自己身上的墨蓝下裙,裙摆处绣着朵朵小野花,而且冥冥中,感觉到自己身后的黑暗里,有六条未知的事物,庞庞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