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信差回到府上禀知楚烟白,歇缓一下急促气息,退去茶房讨了碗温茶止渴,解解乏,消消淋漓大汗。
信差抬脚刚走,楚蓉儿便急切地跑到中厅,向爹爹打听明了。
如此一听,楚蓉儿心急如焚,沉着脸色去了东苑紫竹厢房,听到窸窣脚步,李飞燕停下指尖幽怨琴弦,起身出门瞧望。
楚蓉儿进门正好相互迎上,李飞燕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焦躁不安地拉她坐到榻上盘问。
“蓉儿妹妹,洛哥哥处境如何,能不能救出?”
楚蓉儿沉首摇摇头,手指搓着衣裙无话。
“救不了?”李飞燕扯了嗓子大声呼道。
楚蓉儿重重点头,蓦然仰了仰头,眼角似乎泛起了泪花,飘带衣袖轻轻摩挲而过,只见眼眶有些泛红。
李飞燕摸摸她的额头,以手梳理一下耳根处的散发,安慰讲道:“蓉儿,勿要担心,朝纲法纪还在,洛哥哥最差也是被多关押些时日,我们一起去探监,会会面,翻年一眨眼工夫就能出狱。”
楚蓉儿有些含羞,方才心急,有些失态。
“可以,我们一起同去大理寺,探望一下叶洛,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好!”
李飞燕毕竟比楚蓉儿年纪长些,世道上的场面见的多些,神情镇定。
正说间一人匆匆忙忙冲进紫竹厢房,眼角余光一瞥,是魏荀世子。
魏荀感慨道:“分别不过数日,便生出这种事端,蓉儿妹妹,飞燕妹妹,且莫担忧,我已派奴仆回家中传信,让爹爹出面相救。爹爹每年出进京城徐相府十来次,也有一定交情。”
楚蓉儿上前一步扯住魏荀衣袖,惊喜感谢道:“谢谢荀哥哥以及魏伯伯。”
魏荀伸手摸摸小丫头的后脑勺,欣然地讪笑,眼光转向李飞燕的面上,见美人眼波含愁,桃腮深凝。
“荀哥哥,我打算和飞燕姐姐前往幽州大理寺探监,你可有兴致同去?”
魏荀张口就应,没再思量。
“荀哥哥带你们前去,轻车熟路,还能蹭个熟面,让那些守牢的狱卒多宽限些时间,以便和叶洛多聊聊。”
楚蓉儿转身向紫竹厢房的门口行去,乍然一住脚。
“荀哥哥,我们偷偷前去,不要告诉爹爹和哥哥。”
魏荀重重点头应道:“嗯,我们三人前去,入府时楚伯伯已不在府上,留苏哥哥在筹备开岁事宜,偌大一个家门,年关筹备比平常节日更加繁忙。”
楚蓉儿闻言,心里轻松许多,脸上深凝容色有所舒缓。
三人出府上鞍,快马在通往幽州的驰道上狂奔。
魏荀本欲打算和李飞燕同骑而行,无奈她却上了马,和楚蓉儿一起。
魏荀时不时稳住马,等等身后的二人,偷瞄一眼美人流盼,自那夜醉酒说漏心声后,心里一直忐忑挂怀,不自禁多看几眼。
到了大理寺,看守牢门的狱卒摆着一副凶神恶煞般的神情,有一个稍俊的狱卒也显得十分憎恶,张口的语气拒人千里之外。若不是为了见叶洛一面,楚蓉儿只想冲过去招呼两耳光,灭灭嚣张跋扈的气焰。
魏荀找到领头的,从袖间掏出数锭银两,侧着身子暗暗塞在曹狱长手中。
“哥几个日夜看守,不辞劳苦,拿这银两给弟兄们买坛酒吃,寒夜难耐,暖暖身子骨。”
曹狱长呵呵大笑,声音哄亮,殷殷如雷,身后楚蓉儿和李飞燕一通惊诧,斜瞥了一眼狱长眯缝的眼睛。
曹狱长双腿夹住刀,微弯腰身,一脸贱笑的将银两塞在腰间绣有流云革的皮带中,右手挎刀,拿出一串铜金钥匙,走到铁门锁跟前。
“哐啷……”
开了锁,推开门谄笑连连,说道:“你们快些絮叨,探监时间有限。”
魏荀又从袖中掏出一大颗银两递在曹狱长手心。
“再烦劳老哥一事,找个稍许幽静空荡的去处,这里污秽脏乱,女孩子家不便,还望通融。”魏荀指了指身后的两人。
曹狱长手指颠了颠,魏荀明白其意,又掏了几颗银两。
曹狱长领着他们三人一齐穿过哀声惨叫的牢房,有的抓着铁栅栏发怵,有的伸手欲扯靠近人的衣衫,大呼“救命”,有的露着色眸呆望女子体态,想必入狱前定是登徒浪子,说不定是犯了奸-淫勾当才锒铛入狱。
走过大概十余个牢间,到了偏角的一处狱门口。
六人一室,两人倚在墙壁上呆望着天窗,其余四人躺在乱籍菱草上假寐,一人哼着小调儿听不大懂,大概是幽州本地的方言山歌。
“叶洛,有人探监,起身随我出来。”曹狱长讲话如同牛哞,不是一般人的底气能学得来的。
两人转目侧畔,躺着的四人猛挣个身子坐在地上观望。
楚蓉儿猛扑到栅栏旁,凝噎语调差点喊不出声。
“叶……叶洛!”
言简意赅,一个姓名不知承载了多少温煦的关怀。
李飞燕也在铁栏的格子里喊了声:“洛哥哥”。
眼见二人,叶洛还是如往常一样起身行来,并没有露出半点蹲大狱的狼狈样。
出了狱间牢门,楚蓉儿一手扯住叶洛衣袖,像个邻家小妹般娇气,李飞燕跟在另一边看着叶洛彻夜未眠的血红丝眼睛,淡淡说道:“洛哥哥,你遭罪了,我们会想办法救你出去,魏伯伯应该会帮我们。”
曹狱长声令走快些,到了狱牢一处闲置的空牢房。
魏荀拍拍叶洛肩膀肃然道:“我已告知爹爹求见徐相爷网开一面,争取大年三十出狱回府,贺喜开岁。”
叶洛拱手一谢。
魏荀陪同曹狱长一同去了牢门等候,此处只有三人成行。
楚蓉儿率先开口冷哼道:“叶洛,你可真是个瘟神,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救你回府!”
叶洛开怀爽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楚蓉儿没好气地锤了锤叶洛胸脯,感觉一麻,眼带余光瞥见她娇愤的脸色,心中窃窃自喜。
叶洛突然一声喷嚏,背转过身。
李飞燕拢着手问道:“洛哥哥是不是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想到两人又要担心,叶洛摇摇头笑噗噗道:“不碍事,我有罡力护体,一般风寒难侵,只是鼻头突然痒痒,打一喷嚏。”
楚蓉儿伸掌拍拍其后背,喃喃问道:“现在是不是觉得好些?”
叶洛没有答语,眼瞳瞅着她的眼角,似乎有点泪痕,依旧红润些。
叶洛捧腹大笑道:“蓉儿,你哭过,是不是觉得哥哥在里面遭受非人待遇,心里过意不去,暗自怜悯,湿了眼角呢!”
李飞燕听得也是一阵大笑,隔壁狱间里的人贴着墙壁偷听,碎语嘀咕着:“这几人年纪轻轻,莫不是傻子,跑到牢房内放声大笑,能有多欢快,活了大半辈子,罕见。”
旁落一个老囚犯摇摇头道:“这世道,形形色色之人皆是,你们休要在这嚼舌根子,等着明年六月初五刑满,修建绳塔寺三月,苦力结束后就自由喽,见见妻儿,比呆在这儿贫嘴皮子强多了。”
两个狱囚斜眼瞪了瞪老头儿,没再多话。
楚蓉儿羞得腮红耳热,转移话题道:“来得匆忙,忘了给你带只烧鸡,等你出去了,我命厨房给你烤三只,一顿管饱。”
狱门口跑来一个小卒催促,楚蓉儿挥挥手作别,步子迈得很小。
叶洛在一旁嘱咐道:“回去好好练剑,等我出狱了再教你几招。”
再示意身旁的李飞燕,告诉她好好照顾蓉儿妹妹,让两人好好闹年。
李飞燕轻轻点头,抬脚迈了三五步。
叶洛骤然一步冲上前去,从襟口处掏出一个红绳绾串的七彩鲛珠递到蓉儿手上,直言道:“那日你没收,现在就收着,我身陷囹圄,一个恍神就弄丢了,此物虽不是绝品,但是个稀物,得来不易,对你的内功有好处。”
楚蓉儿登时神态楚楚,接过七彩鲛珠捏在掌心无语,转身跑出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