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彩虹,是为祥瑞,看来老天这是在暗示我跳下去了。”
一番自我安慰之后,苏迈摸了摸怀中的包裹,握紧了长剑,向前一步,闭上双眼,深吸一气,便纵身一跃,向那茫茫水雾中坠了下去。
身侧水花飘散,片刻就已衣衫尽湿。
脚下水流轰鸣,耳边风声呼啸,比之于地底黑崖的恐惧,苏迈在紧张担忧之余,又有几分兴奋和刺激。
眼下的处境,较之先前已然好了万分,一路艰难都过来了,此刻应不例外,不如放松心情,听由天命罢。
想到这,苏迈不觉笑了笑,忽地睁开双眼,想看看周边的一切,不想刚张开眼,一阵水花飞溅而来,刺得他疼痛无比,忙又紧闭起来。
随手举起长剑,凭空挥舞了几下,如此随着水流直泻而落,不一会便觉水声渐大,双耳翁翁直响,而水气也越发浓厚,似乎快要到底了。
苏迈深吸了一口满是水雾的空气,没来由又紧张起来,心跳也陡然加速,心中暗自祈祷,千万别被摔死在岩石上。
许是他命不该绝,亦或是祈祷起了作用,就在他紧张惊恐的关头,只听得“呯”地一声,一阵寒流涌来,瞬间便将自己淹没,巨大的水流,将他撞得头昏脑涨,不过总算是平安落地。
这瀑布底下,果真是一深潭。
长年被水流冲击,这潭里竟是深不见底,苏迈被撞得急速向水底沉去,片刻间已辨不清方向,只得随波而动。
不一会,只觉周边水流变缓,已甚是平静,并未像之前般急流直旋,可能由于潭水甚深,直流而下的瀑布搅动了水面,但对潭底却影响甚微。
苏迈猛地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向水中望去,潭水清幽无比,借着一线天光,仍可见四周尽是岩壁。
伸手向前,顺着岩壁慢慢向上游去,避开那奔流而下的巨大水柱,不一会,苏迈便露出了水面。
由于瀑布冲击太大,溅起的水花可达数丈之远,苏迈虽出了水面,仍被溅得难受,只得又向前摸索着游去,片刻后便已到水潭一侧,挣扎着爬出,随后在岸边靠着一块巨石斜躺了下来。
抬头望去,只见一片水幕自上而下倾倒而来,视力所及之处,尽是水雾弥漫,一片氤氲,不见尽头,而水下是个一亩方圆的水潭,两侧尽是深崖,瀑布注入潭中,随后便向前方浩浩荡荡地流去。
苏迈极目远眺,只觉这河水经深潭之后,倒是一路平静,远远便可见一条玉带般迤逦向前,竟然甚是开阔。
休整片刻,来不及欣赏这壮观的深崖飞瀑,苏迈检查了行李,见无遗漏,便顺得河畔的岩石,一路穿行了出去。
走了不到两百步,忽见天光大亮,眼前陡然开朗了起来,只见河流蜿蜒,两侧再无高山险峰,却是阡陌纵横,一望无际。
远处的天边依稀还是一个不小的城镇,楼阁屋舍隐约可见。
苏迈心中大喜,自从被师父丢进那奇诡的地洞后,历尽万难,终得逃脱,除了那地牢中的和尚之外,如今可算是第一次见到了人世间的景象。
山水尽头,野陌人家,在苏迈的眼里,那就是人间最美丽的景致。
顺流而行,不久便发现了通往河畔的小路,苏迈心情大好,一路疾行,不多时已经上了城郊的大道,而此刻路上的行人也渐次多了起来。
大喜过后,苏迈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此处不知何处,若还在铁剑门的势力范围之内,只怕甚是麻烦,于是在路旁稍做停顿。
观察了片刻,发现过往行人多是凡俗野老,似乎并无修道之士,不由放了心,再看了看自身,衣衫褴褛,全身没有几处完整的,一只袖子也去了大半。
若不是手中这把怪剑,走在路上,多半会被人认为是食不果腹的流浪者,很难和高高在上的修士联想到一块。
“其实,我也算不上修士”,望了望前方,苏迈突然自嘲般说了句。
感觉到暂时安全,苏迈便举步向前行去。
身畔人来人往,似也是悠闲自得,没有人会留意一个其貌不扬的流浪少年,或许在这世上,像他这样的人太多了吧,已经难以引起别人的目光。
不过这样也好,苏迈一路悠哉闲哉地闲逛着,不多时,便已走近了那一片村舍之前。
远远只见前方左侧路旁横着一块深灰色的大石,走近一看,上面依稀竖刻着“流花渡”三个大字,字迹方正古朴,许是年代久远,原本的颜色已不可辨,若不走近,难以看出其中的字迹。
稍停片刻,苏迈便又向前村内行去,于他而言,这里叫什么并不重要,有人有吃的就行。
走了不到百步,两旁的屋舍便多了起来,道路也较之先前宽了少许,青石铺就的路面,踏上去甚是平滑。
越往里走,越是热闹,两侧商铺林立,店招飞扬,看去甚是繁华,贩夫走卒随处可见,时有吆喝声传来。
苏迈穿行其间,不觉有几分亲切,少时随天随子算卦为生,多次见过类似的小镇,一杆青竹,一块卦布,便是他们的全部,随意找个角落,便可落脚为生。
眼前这个叫流花渡的小镇,和之前走过多数地方并无太多的区别,只不过,剩他独自流连而已。
人间无限好,人见旧时人
三年了,老头子去哪了呢?
望着周边的一切,苏迈恍若梦回少年时,站在街角喃喃自语。
“大家快去渡头啊,有神仙教化了。”
“快去、快去,莫错过机会啊!”
一阵急促的嘈杂声,将正在街角发愣的苏迈惊醒。
尚未明白发生何事,便只见原本平静安然的街道,突然如中魔咒般,所有人都往镇北方向蜂拥而去。
转眼间拥挤繁华的街道便是人去楼空,剩下的也是老幼相扶,三五成群,迤逦而去,看起来,似乎这桃花渡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苏迈皱了皱眉,心道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过去看看热闹也好,随后便转过身来,三二步并入人流之中,向前行去。
小镇商贸便利,往来客商繁复,也因此常有落魄旅人,留连不去,镇上居民多见怪不惯,故见苏迈突然跑了出来,也没人体会。
在多数人的眼里,此刻这个衣衫不整的少年,多半也是个无家可归的流落者罢。
随着人群一路沿着青石铺就的街道向北而行,约莫半盏茶时间,便见前方房屋渐稀,脚下道路也随之变窄,两侧弱柳扶风,绿意盎然。
人群拥挤不堪,如潮水般向前方涌去,苏迈挤在中间,不由自主地跟着,心中堪是纳闷,如此盛况,莫非前方有某位大善人大发善心,发放钱粮,那岂非见者有份,果真如此的话,去领点吃的也好。
如此一念,心下便隐隐有几分期待了,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凭着这三年来在铁剑门中勤修苦练,虽无道缘,但这身板却是壮实无比,跟眼前这些山野流民相比,自有天渊之别。
脚下用劲,左冲右突间,不一刻已赶上了最前头的队伍,隐约间前方已然是大河之畔,水流之声隐有可闻。
就这样挟裹着前行,走了不到一刻钟,前方人潮霍然止步,并迅速成环形散了开来。
苏迈弓着身子向前挤了过去,耳畔不时传来因争抢位置而带来的争吵之声。
凭着灵活的脚步,不到片刻,苏迈便挤到了最前头。
眼前是一个古老的渡口,河畔有一座送别和临时休憩的石亭,亭中坐着一个童子,怀中抱着一具瑶琴,神态安然,正斜斜注视着眼前的这些俗尘流民们。
看那神情,就像是在观看一群蝼蚁一般,毫不在意,不过越是如此,那些闻迅赶来的村民越是崇敬,似乎被这童子看上一眼,也是莫大的荣耀。
未几,只见那童子似是休整已毕,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扯着清脆的童音,学着大人样,缓缓说道:
“尔等今日有福,有仙师降临流花渡,施圣人之法,教化众生,尔等务必诚意礼拜,不可怠慢,否则仙师一怒而去,仙踪缥缈,便再也无缘相见了。”
话未说完,前方密集的人群中已有人急不可奈,为表虔诚,直接拜了下去。
这样一来,其它人也是不甘落后,黑压压地一片,全拜了下来,周边一下空了许多。
苏迈站在前面,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望着身侧这些正匍匐在地,满是期待的村民,甚是尴尬。
他生性刚强,除了师父和祖师堂的各位先祖,他倒是从没跪拜过,那怕是从小养育他的天随子,也从未让他行跪拜之礼。
今日在这世外孤村般的流花渡,让他去跪一个年幼的童子,显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显然周边的一切已然由不得他,这边苏迈尚在犹豫,耳边已是一片叫喊喝骂之声,听去都是催他赶紧下拜,不得怠慢仙师,否则如何如何之类。
更有甚者,已然开始扯着其衣衫,逼其下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