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欢待在医馆三日,叶蔺整日接送病患,洗衣做饭劈柴,倒是有模有样。但就是没再听叶蔺开口说话,凡是来看病的人,都以为“无名”是个实实在在的哑巴。
昏迷后醒来,叶蔺不过说了两句罢了。还都是和白清欢说的,只是内容让人着实高兴不起来。他竟然忘了以前天天缠着的师父!不仅如此,现在连瞧都不愿意瞧白清欢。
活了这么久,白清欢真是头一回感到郁闷。
今日,上古神龙白清欢又是被自己徒儿忽视的一天。等到叶蔺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已是傍晚日落。于是他关上医馆的门,又走到药柜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药材。
白清欢故意坐在医馆会诊的案旁,腰杆挺地倍儿直。盯着叶蔺看了片刻,对方愣是没有丝毫反应。他只好鼓足勇气,主动与徒儿说话。
这老神仙的声音与常时不温不火有很大差别,竟是娇羞般、怯怯地喊了一声:“叶。。。。蔺。”
听到这一声呼唤,叶蔺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应,只是快速地将药材收好,快步走了出去。
这次,叶蔺的脚步比以往还快,能看出来,他是极其想逃离这个场合。
白清欢没想到主动叫了那个毛头小子,竟然还是不理他。现在想来,刚才那声叫的肉麻。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脸还有些发烫。他本就爱好面子,十几万年也没有如此在意过谁。
不得不说,叶蔺真是让他体会过许多第一回了。
凝神屏气一会,傲娇老神仙还是不能释然:“这个人竟然如此阴晴不定。原先甩都甩不掉,现在倒是偏偏忘了我。”
他是真的十分郁闷,就失了魂般呆坐着。想着些时间,又觉得无聊,在心中与自己生气起来了:自己好好的扶桑神仙不做!非要来人间搅这趟浑水?不过这雍州也不能久留,还是早些将叶蔺带走才好。
晚饭白清欢依旧被老夫子“强行”留下,便也理所当然地要在他家客房睡上第四晚。
对于白清欢的纠缠,叶蔺表现出了明显的厌烦。叶蔺给自己和老夫子盛了一碗汤,就是没有白清欢的。
白清欢眼睛巴巴地看着叶蔺,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不仅不看他,还侧了身去!
“你......”白清欢语气中带有些许怨气,心中更是不快。他其实并不想喝那汤,只是看在是叶蔺亲手做的才勉强想尝几口。不过,叶蔺根本没做他的份。
老夫子看着两个年轻人,有些触动,便将碗一推,送到了白清欢的面前。
“喝吧。老夫不爱喝汤。”老夫子一边夹菜给叶蔺,一边笑着对白清欢说:“道士也莫要心急,无名定会将你记起来的。”
虽然老夫子也不知道无名是否失忆,不过也感觉得到,无名对眼前这位道长有所不同。要是老翁在这,可定会说:“互怼也是感情呐。”
白清欢点头谢过,又扫了一眼叶蔺,还是喝下了。入口才知那竟是甜汤,他从未喝过甜的东西,莫名就觉得太腻。谁知小小润润的汤圆在口中,很容易就化掉了,流到嗓子里,一阵甜蜜。便继续将汤勺送到嘴边,一口气吃完了整碗。
白清欢放下碗,摸了摸嘴角,语气轻快道:“好喝。”他下意识地又朝着叶蔺看过去,刚好和他眼神交汇。
叶蔺看着对面那白蓝修士的笑容,心头一颤,慌忙地避开了眼神,低头收拾了碗筷出去。
蝉鸣蛙叫,老夫子早已休息去了。睡下前还特地嘱咐叶蔺照料白清欢,给他提水沐浴。院里是一地月色,清风微起,叶蔺在院中洗衣服,临近的房间还亮着。
不一会,亮着的房间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怎么没水了?”
原来是白清欢在木桶中沐浴,洗到一半就水干了。他化成了鱼形,在水中摆尾巴正起劲呢。
在院中的叶蔺默不作声,放下手中的衣服去了后院。
白清欢不甘心,还想在泡一会,索性就不起来。学着叶蔺平日里的风格,他也试着叫了几声:“叶蔺?我没水了,你快来啊!叶蔺!叶.......”
“吱呀——”
有人推门进来,把在木桶中光溜着身体的白清欢吓了一跳:“谁啊?”
来人不声不响,将一桶水提过来,一把拨开屏风。
看清提水人的面容,白清欢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原来是你。”
叶蔺看到白清欢白皙的锁骨,立马转过头去。他侧着身将水倒在木桶中,又出了门去。来回六次,才将木桶填满了水。送完了水,叶蔺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
白清欢叫住他:“多谢。”突然又想逗他一句:“多谢无名。”
叶蔺愣一下,才缓缓推门出去。
清风明月,叶蔺靠在门外,心中泛起了微微的涟漪。叶蔺记不起,但又隐隐约约觉得眼前的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正是重要,遭受的痛苦才更不想与白清欢诉说。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只忘了白清欢的原因。
右手无用便成为了废人。醒来后的每一天,叶蔺都是在痛苦中度过。他有信心瞒住司徒沢、瞒住唐清瑶。可见到白清欢后才明白,自己瞒不住眼前的人。
这便是为何自己单单将此人从记忆中抹除的原因了吧。
叶蔺正要下屋顶,突然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夜过三更,松子游带着三个手下关了城门去巡游。这三天夜里还算太平,“夜不归”没有再出来害人。
守门武士们都猜测这人已经离开雍州,但为了雍州的安危,松子游还是决定要巡逻一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巡夜人喝了酒壮胆,头皮还是发麻。
松子游拦住了他,低头看他一眼问道:“你这巡夜的胆子可真大,怎么今夜还敢出来?”
巡夜人腿都发抖,结结巴巴地说着:“大人,我也不想出来。不过衙门说了,那夜不归已经出了雍州城,我今夜必须来。哎,你说这夜半三更的,万一听到那铃铛,我就得死在这了。”
松子游从鼻子中冷冷鄙夷道:“这糊涂县令,不过三天没有事端,就不用查了?还让我一个统领来费心。”
今夜风声很大,街道上冷冷清清,有些寒意,更是渗人。松子游让巡夜人回了家,自己带着三个手下继续巡着夜。四个人一行,相互壮胆。
那个好事的武士先开了口:“这个夜不归很是邪乎,半夜三更夺人性命。你们看到尸体的死状了吗?”
另一个附和道:“看到了,县令还请了驱邪人。听那驱邪的人说,他们都是被摄取了魂魄。该不会是........司徒蔺请的那个兔子精吧?”
松子游走在最前面,根本不怕什么妖魔鬼怪。要说起来,他曾经的心上人也算是个可怕的魔头。这个不过是小小的杀人魔,也未曾将此放在心上。
“前面便是县令家了。”松子游加快了脚步,让其余的跟上:“巡完就可以回去了,看来今夜相安无事。”
几人还没走到底,就听到县令家的呼号声,随着全府上下的灯都被点亮。满院的佣人惊恐地嚎叫着:“来人啊!县令大人被杀了!”
“啊——”白清欢猛地睁开眼,方才在梦中隐约听到了叶蔺呼救的声音。心中不安便起身去叶蔺屋中,敲了几下门,无人应。
“叶蔺!”叫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声。白清欢直接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榻上也无人。
“不好!”
见县令府中喧闹,松子游疾步推门而入,就看到院中躺着一具尸体。走近看了一眼,县令的死状极其惨烈:张着嘴巴,眼睛瞪着,五官扭曲,身体姿势也很怪异。
实在不像人为。
仆人在院里叫闹了一会,县令夫人才现身。她看到躺在院中草地上的县令,吓得赶快捂住了脸喊道:“快,快报官!”
松子游淡淡笑她道:“报什么官?你这不就是衙门!”
“呼——”正说着,一道黑影便从假山后蹿上了屋顶,跳了下去。
“快追!”松子游往外面跑去,奈何那黑影行动极其迅速。不过从他逃跑的路线看,显然对着雍州城并不熟悉。松子游绕道,四个人合力将黑影堵到了巷道中。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抓住了夜不归,松子游自然高兴。他冲着那黑衣人道:“夜不归,你跑不掉了。”
夜不归并不逃跑,他像是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身体也不断的抽搐着。
“咳……”随着一声低沉的嘶吼,夜不归的周围便出现了一团黑气,慢慢地从身体某处渗出来。他缓缓地转过身,赤红的双瞳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四人。
夜不归的舌头在黑色的面纱下,饥渴地舔舐着嘴唇。方才县令的鲜血还残留在嘴角,气味腥臭,却让他将要发狂。
见到如此骇人的景象,武士们都吓得落荒而逃,大叫着:“怪、、怪物!”
松子游看着面前发狂地夜不归,硬着头皮道:“果真是魔界邪祟!不过我倒是不怕你,受死吧!”
长刀一出,瞬间便要击中那邪祟的脖子。那邪祟在夜中异常灵敏,头往右一偏,松子游就刺了个空。
“你个妖怪还不受死!”后面一个武士冲过来,大刀一挥,要砍那邪祟的脖子。
“嗷嗷——啊!”
武士未偷袭成功,却被邪祟抓住了脖子。
松子游心中大叫不好,迅速出剑。还未近那邪祟的身,就被一团黑气震远了去,甩出数十米,吐出一口血。
松子游还要爬起来,就被别的武士拽住了:“松大人,你受伤了!”他还想挣扎,就被那武士拖走了。
夜不归盯着手中的猎物,不停地舔着嘴唇。可怜的武士已经被吓破了胆,哆嗦着说:“夜不归、夜大侠!你锄奸惩恶!我,我不是坏人啊!”
突然脑中“嗡”地一声,夜不归头疼了起来,手一松,武士就落在地上。
小武士连滚带爬地逃跑,没跑几步,又被夜不归捉住。眼看就要被咬破喉咙,小武士吓得晕了过去。
“等一下。”
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夜不归愣了一下,转过头来。
一双血红的眼睛对上来的时候,白清欢有些惊讶。即使夜不归带着面纱,他也能辨析出:真的,是他。
夜不归丢了手中的猎物,往西南方向跑去。
白清欢上前查看,发现地上的武士只是昏厥,并未被夜不归杀死。心中还算欣慰,向着西南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