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出了眼泪。
“而且，要永不回头，对不对？”
凤殊默默地给她递过去了一张纸巾，轻声道是。
抽身越快，痛苦消去得越快。走得越远，便越能开始新的人生。这是她的亲身经历，如果不是现在足够平静，她恐怕也无法意识到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
那是炼狱。但身在局中的人，迷恋到疯狂的时候，会以为自己身处天堂。
“四弟妹，你惨了。将来熊元帅可能要追杀你了，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拆散别人的姻缘，可是会给你带去恶果的哦。”
萧崇舒夸张地表示这种做法可不符合道义。
“如果是你，崇舒，你怎么办？”
“要看处在谁的立场上了。”
萧崇舒嘻嘻哈哈的，双手操作着星舰，嘴巴却噼里啪啦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来，“如果我是熊元帅，当然是当机立断将人娶回家啦，父母能怎么闹，还能喊打喊杀？大不了将我和新娘子一起赶走。这更好，我能名正言顺地带着老婆孩子在外面单独过日子，多省心。
如果我是你，想要结婚，直接和人说一声，登记之后，先请其他元帅坐一桌，吃个饭，然后和父母说一声，接着该干嘛干嘛。元帅嘛，肩负着重任，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和老人唠嗑那些家务事。
不想结婚更简单，就像四弟妹说的一样，拍拍屁股利索走人。谁都不欠谁的债，拉倒便拉倒。未免后续有麻烦找上门来，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斩断一切可能性与幻想，走得越远越好，绝不给对方以任何希望，譬如干脆找别人结个婚生个孩子什么的，多……”
萧远山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你这才叫馊主意。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难道我没教你？没大没小。”
“爷爷，你小心一点。脑袋都要被你拍掉了。”
“掉了更好，反正是个猪脑袋，我看你要重新换一个脑子。”
萧崇舒哭笑不得。
屠隆很快便平复好了情绪。她原本就不是多愁善感喜怒无常的人，这种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思虑，她其实早就知道要怎么做了，只是一直拖延着，无法下定决心付诸行动。
“看来我真的老了，连你们年轻人一眼都看得出来要怎么做的事情，都能够拖到今天这种烂泥潭的地步。让大家见笑了。”
萧远山看向她，“决定了？”
“嗯。早该了了。”
屠隆耸了耸肩，“就像小九说的那样，我也要见一见新的人，看一看新的风景才行。”
“决定了就好。熊家不值得你委屈自己。老实说，我和阿庭老早就看熊家不顺眼了，现在是越看越不顺眼，要不是你和熊骄总是挡在前面，我们肯定暴打老熊一顿，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玩意儿，老东西真的是越老越不像话，还敢欺负到你头上来。”
萧远山佯装生气的模样让屠隆笑眯了眼。
“萧叔，你还真的要将我当女儿看啊？小心我爸妈找你拼命。他们可只有我一个女儿。”
“我两个儿子都早早和人看对眼了，一个都没轮上。要不是崇舒太差了，辈分又不够，我还真希望你能嫁给他。”
屠隆和萧崇舒都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反倒是凤殊闻言觉得有趣。
“萧爷爷，你们萧家人都这么喜欢做媒人吗？而且还都嫌弃自家人各种不好，巴不得赶紧推销出去。”
“这还不是因为遇到的人都太好了，所以让我们萧家人相形见绌？”
萧远山还真的可惜自己的儿孙没福气。
“爷爷，我眼光可是很高的。屠姐姐的脾气还真的不合我胃口。”
屠隆哼了哼，“说得好像你很合我口味一样。”
萧崇舒笑眯眯地反击，“我可不像熊元帅那么憨态可掬，当然不符合屠姐姐你的口味。”
屠隆瞥了他一眼，蓦地朝凤殊笑了笑，“听说你七姐年轻有为，还没有定下婚事？”
凤殊耸了耸肩，“老实说，我也不清楚。很有可能家中长辈已经替她早早定下婚约了。她常年在外，所以事实上也很有可能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未婚夫。我所知道的是，有一些妹妹是年纪很轻就已经有婚约在身的。”
萧崇舒笑容微滞。
“哦，是这样啊。”
屠隆拉长了语调，斜眼看萧崇舒，“加把劲啊，侄儿。”
“别给他压力。本来就已经差的远，你再这么给他鼓励，他说不定就会半途而废了。这家伙也是没有经历过多少事情的，保不齐就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爷爷，我好歹是你教出来的，怎么会轻易放弃？更何况，我的情况可比元帅好多了。七小姐和我可是一见如故。你说是不是，四弟妹？你会帮我忙吧？”
凤殊摇头，“我没有做媒的天赋，所以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李家有什么需要特意注意的人事吗？”
“噢，有。他们家的人，老一辈名字还很正常，但小辈们统统都是用药材名来命名的，所以你要是听到稀奇古怪的名字千万别笑岔气。”
凤殊愣了愣，“用药名命名？”
屠隆忍不住笑了起来，“萧叔叔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回事了。莫非元帅的名字其实也很奇特，不过他脾气好，大家也不好意思开他玩笑。”
凤殊好奇地问道，“都取了什么名字？”
“李莫非元帅是目前联邦最为年长的元帅。他和汉娜女士生了七个孩子，四女三男。
长女李辛夷，全科医生，目前生了两个孩子，女儿李连翘，儿子李麦冬；
长子李重楼，是药剂师，目前育有三个孩子，儿子李荆芥，李厚朴，女儿李半夏；
次子李景天，机甲师，目前也是两个孩子，儿子李苍术，女儿李紫苏；
次女李龙葵，机甲师，嫁给了自己的老师杜华锦，生了三个儿子，取名杜仲、杜忍冬、杜沉香；
三女儿李佩兰和小女儿李丁香都是全科医生，目前未婚；
小儿子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好像刚满三十岁，长得很漂亮。”
凤殊觉得挺正常的，“他们的名字还挺好听。”
“好听？”
屠隆诧异，“你不觉得很搞笑？都是古药名啊。”
“虽然是药材名字，可都是精心挑选的，如果不熟悉这一领域的人，十有八九不会知道这些都是药名。”
“萧叔，看来她真的对古文明很了解。超隐世家真的那么厉害？对从前的继承这么连贯？”
屠隆再次萌发了要到超隐世家那边去一趟的想法。
“别问我，我也不清楚，在这里唯有小九才清楚。”
凤殊眼角抽抽，“萧爷爷，您也别套话。萧大哥之前已经换了各种方法问过了，实际上我也知道得不多，就算想要告诉你们，我也有心无力。”
“就算你知道，十有八九也不会透露给我们吧？超隐世家这么多年都一直无影无踪，神秘得让人都快忘记他们的存在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老实说。我是稀里糊涂地被带到那边去的，就算是在清醒状态，我也不熟悉星舰操控，一切都白搭。”
她的回答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正在喝水的萧崇舒更是夸张地呛到了，“真的假的？你没有学过星舰操控？七小姐玩的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你再差也不可能连最基本的操作都不会吧？”
凤殊摸了摸鼻梁，“最基本的会是会，但没有怎么练习过。主要是没什么机会练习。”
萧远山和屠隆已经恢复常态了。
萧崇舒打哈哈道，“你当初这么年轻就生孩子了，迫于生计都没有继续上学，后来又失踪了，也难怪没有机会好好练习。估计凤家人看到你都巴不得让你什么都不做，难得回到家，不宠着也过意不去。”
凤殊眼角抽抽，“你想多了，萧大哥。当初我是受了重伤，半边身体都没有了，精神力也遭遇了致命的打击，花了好些年时间才痊愈了，但记忆一直回不来，所以训练一直都是由长辈们循序渐进地引导着进行的。像星舰操控这种训练根本就没有被允许开始。”
“要不要我现在教你？”
萧崇舒都觉得她可怜了，“你要是想要上战场，星舰操控是一定要学会的。虽然说人员齐备的话，你很大概率不需要操控星舰，可是世事就是这样，难免会有一个万一。这种技能型的东西，练一练就好了，会一点总比完全不会好。”
凤殊还真的跑到他跟前去，认真地开始听他介绍各种基本设置。
“萧叔，超隐世家的人估计和我们也没什么两样。宠溺起晚辈来，也不怕将人养废了。”
屠隆觉得人就得在高压下训练才行，只有这样才能够最大程度地开发潜能。如果什么都讲究循序渐进慢慢来，那时间就浪费得太可惜了。
“你就是太快了，什么都讲究强度，所以才会新伤旧伤都堆积一起。现在仗着年轻，可能还没有大碍，等你年纪大了，就会体会到痛苦了。慢就是快，这一点，你还是欠缺了一些耐心。”
萧远山毕竟年纪大得多，他下意识地认同了凤家对凤殊的处理方式。
“有时候，健康就是福，平安就是福，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面对虫族的时候，什么本事都没有学会的健康人可没有办法保平安。我们首先还是要活下来，才能够有奢望去讲什么身体健康心理健康的。”
“小隆，这里不是前线。你不需要每时每刻都绷得这么紧。要学会放松自己，偶尔允许自己偷个懒。”
“萧叔，你太看得起我了。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我偷的懒多了去了。”
“这就好。我和阿庭一直都担心你太过实诚了。我们虽然身居高位，可是并没有卖身给军部，也没有卖身给联邦，人类大局什么的，也不是个人所能够承担的责任。笑一笑，百年少。”
屠隆被他逗笑了。
“萧叔，你要是再年轻个一两百岁，并且单身，我一定会首先考虑你。”
萧远山抖了抖，“这种蠢话下不为例。”
“你还怕婶婶生气？放心，婶婶比你看得开。她老人家早年可是见识过无数风浪的人，才不会像那些常年蜗居在家里没事做的女人那么多坏心眼。”
“你这话偏激了不是？很多只负责家里事情的女人都心胸宽广并且同时十分富于远见。”
“我只是说其中某些，当然不是指全部。”屠隆耸了耸肩，“和您说件事？”
萧远山立即头皮发麻，“等其他人到齐了再说。”
屠隆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想要跟着凤殊走。”
凤殊聚精会神地听着萧崇舒的现场教学，根本就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小声谈话。
萧远山苦笑，知道对方是下定了决心真的要跑得越远越好。
“这事我说了不算。”
“崇舒已经回来了。他也该承担他的责任了。君临也不能总是临阵脱逃。”
“他们两个不行，已经说好了，就当萧君两家没有他们这么两个人。已经习惯了这种空缺，就没有必要再拉他们回来。我和阿庭付出的可不少，为了不让你们几家有意见，其他几个孩子也一直都不让他们请假。”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要这么说，我屠家人最少，做的事情最微不足道。”
“小舒他们离开的时候职位还低，影响力有限。你要是失踪，帝国都会注意并且过问，你觉得这是我们几个可以撒谎掩饰过去的事情？”
“不需要撒谎。不见了就是不见了，当做可疑的失踪案处理就可以了。”
“不行。小舒他们都会跟着离开，本身已经够可疑了，你要是一起失踪，不管怎么都说不过去。私底下的事情会变成公开的疑问。”
“萧叔，就算我们不说，崇舒现在也比从前更加出名了。他如果再一次消失，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人发现的。既然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还不如干脆一起消失算了。”
“你走了你爸妈要怎么办？小舒这么长时间才能够回家，你觉得你可以随心所欲说回来就回来？”
即使是凤家那样的实力，也并不是可以说走就走。他其实都担心萧崇舒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但有些时候，机遇来了就得要当机立断地抓住，否则机会稍纵即逝，只会后悔莫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