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鼓繁弦,晴雯的小思路一下子就被这眼前紧张的气氛给冲了个一干二净。
鼓声一收,四下里一片寂静。蒙面拜月立于马上,她背后的第二箭,自是来势汹汹……
刚才还得空看茶用上些点心,拿眼睛闲来闲去揩揩身边油水的众客官们一见拜月这架势,一下子就慌不择路了,纷纷丢下手中东西、眼中美眷,赶紧各归其位。
他们一个个,双手作抓空气状、眼珠儿随马蹄滴溜溜转,脚下不时挪动来挪动去……
“DUANG——”
古刹钟声般宏远、淡荡的鼓声扬起,击鼓手韦小宝真是好力道。
拜月猛地踢了一脚小红马圆鼓鼓的肚子,冲了出去,众人分成左右两队紧随其后,自南向北跟了上去。
眨眼间,形成以拜月为中心的一个内径八十八步,外径一百零八步的大圆环。
内圆,以宝玉为龙头,顺时针绕拜月而行。外圆,以晴雯为龙头,逆时针绕拜月而行。
拜月行至场子中央,勒住了缰绳,耳朵似在远远地探知着高台上韦小宝那急速飞舞的鼓槌,不知怎地,她的心跳此时也随着鼓点的节奏忽快忽慢。
“难不成自己完全被小宝的鼓点给带走了?还是由于自己实在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二“箭”钟情?”拜月心里一阵绞痛。
此时,风过耳,脚步细碎,点点沓来……
拜月竖着耳朵细细辨识,她费力地歪着头:怎么,一时有“猎风”从左侧直去了右侧,一时,又一股“劲澜”从右侧包绕向左侧?
眼前,虽然什么都看不见,拜月却能够感知到那微微骚动、纷至而来的能量“小点儿”所代表的正是个个躲闪中前呼后拥的人们,他们正时快时慢、时高时低、似有组织、有章法地在自己周围晃动,好像还相互打着马虎眼。
拜月不知,这全是两股人墙的带头人宝玉和晴雯密谋的结果,他们互相配合,直把两股人墙带领成了两条游龙。
拜月看似是个有功底的人,否则,就不会被蒙面了,还能感知到那晃动的两股“山墙”正前前后后、起起落落地把自己围了个密密匝匝,可是,要真用自己这敏锐的感观去潜意识中捕捉到这山墙中的哪怕一个人头,然后,锁定他,再用箭法瞄准、射中,是要另当别论的。
毕竟,高不成低不就的,依照自己现在囊中这点本事,是远远做不到的。拜月有自知之明。
故而,全凭运气让花箭飞,不靠人算,那是天算。照拜月一贯稳扎稳打的做法,也是万万使不得的。
拜月此番请缨击鼓、再请缨射箭,无非是为了那个早就交到姆妈手上的密封心愿能够达成,因此,她岂肯善罢甘休、交予天命?
拜月只得希望从韦小宝的鼓声中探知到点什么,然而,纷乱的人墙来来回回、嘈杂喧闹,把个暗哑的鼓点给压成了背景,全无暗示作用。
其实,小宝正在着急,他一边打鼓,一边分心地企图找到这两股相向而动的人墙中是否有容易击中的目标,可惜,在宝玉和晴雯的带动下,两股人墙上下起落、左右摇摆,一会儿聚合,一会儿分散,很有组织地在规避着拜月这一箭的来袭,小宝观察倒是观察了,却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更别说能传递给拜月啦。
轻轻拂去脑海中那层出其不意的“雪意”,蒙面拜月果断地附下身,用手拍了拍小红马的腹部,好像是在赞美它的帮助。
就在人们看着她和马儿亲密之时,一箭,已自拜月从弯身到直起身的瞬间“呼啦——”而出。
“看箭!”
一道虹的弧线引起人们的惊呼。
第一排人墙中的贾政几乎来不及躲闪,他瞥着花团箭从自己鼻子尖儿飞过,直奔向后一排涌动的人墙而去,好一声感叹,汗立时落了下来,贾政暗暗庆幸这一箭多亏力道过大。
后一排老鸨胸口上正中此箭,直见她跳脚一迎、酥胸一耸,那花团箭头在厚实脂润的“花团胸”上简直如遇到了同类般高兴地那么一蹦跶,就给弹飞了出去。花团箭头上,瞬间,一撇缎子花瓣掉了下来。
老鸨秦师师看“弹子儿飞”出,这才回过神来,补了弱不禁风的“哎呦”一声。
众人看当家老鸨那酥胸弹性十足、功夫了得,咋舌不已,兼恨不能刚才变作花团箭,一泽香胸。
花团箭被这么一弹,就撞到前排人龙之首的宝玉那里,不知是让璎珞给挂住了,还是宝玉本就这么招“花”,花团一个滚球儿黏答答、皮赖脸儿地直从宝玉腰间扑进他怀中。
宝玉乐颠颠倒是坐怀不乱,眼看着花团箭有主,此局已定,只见他半扭身儿一个让出怀抱,同时,宝玉后抬腿一个上踢后脚尖儿,“嗤——”不胜娇羞的花团儿给这个无情汉踢飞了出去,它丢盔卸甲了另一撇缎子花瓣,然而,依旧能保有着中气直直飞行,又一次飞回到拜月的马头之上。
拜月看不见花团箭来袭,但是马儿警醒的状态提醒她此番一定有了什么新情况。不成想还未来得及去探知,拜月就吃了花团箭一个回探,花团箭正打在她的嘴上,立时间,红肿了这惹人怜、招人爱的樱桃小嘴儿。
众人一见,心里直怜香惜玉地大叫使不得啊,脚底下,却各自拼命抹油,纷纷向两边避让,直当是这拜月姑娘噘嘴相向的,已经怒了。
花团箭落下的一刻,上面的缎子花瓣就已经只剩下三撇了。
拜月弓到力到,一个回抽,把个花团箭头再次冲人墙发去,这时,花团仅带着最后两撇缎子花瓣。
按照游戏规矩,缎子花瓣在传递的过程中会每碰到一人,就掉落一撇,谁最后接到掉光了花瓣的花团,那就是这场游戏地道的输家。
它,将要落向谁家?!
晴雯本想闪身躲箭,同时,她有些不忍心,且拿不定主意把这眼前花团箭引向哪个倒霉催的。
正在此时,后身宝玉那排人墙里冲出位儒雅书生,踉跄扑腾着用力推搡晴雯,致使晴雯正对着飞来的花团躲闪不及。
梅花剑使不出来,帕子解不开,手上没家伙事儿,眼见花团击来,晴雯在后力的推搡下眉心对花团,“帮当——”一个撞傻上去,真硬!晴雯直觉着眼前一黑,浑然忘事儿起来,
眼见花团上花瓣又落了一撇,此时,只剩最后一撇缎子花瓣的花团在打中自己后,真的处于强弩之末,扑簌簌一番跌滚就如弱女子般,得人怀里就投……
晴雯在被打蒙了的同时,还在惦记着这花团箭的下家,也就是这输家到底会是谁。
她多想一脚踢开这个自告奋勇、生生撞上来的倒霉书生,不叫他成为那个下家。
若果书生手上的花团无了花瓣,那么他在接到花团后即便能及时扔出花团,也会被认定为是最后的输家。
输家,要支付巨款,虽然,同时可以得到独占花魁、尽享与拜月一夜良辰的机缘。
还真有那自告奋勇去撞箭、占花魁的小主,浑然开始忘事儿的晴雯在这最后一刻是该帮助书生不作输家呢?还是不要忤逆书生的心愿?
这,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