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牌戏】雀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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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西湖畔,月晦如雾。

  聂银烛绕过了层层围住入口的守卫们,站在堤岸边的柳树下,无言盯着湖中心的位置。

  她并不知道这妖冶的画舫会不会幽幽隐现,也不知道身为仙的她会否能遇到那个已然成鬼的茶馆来客,因此一切未知之下她只能守株待兔地等着。

  廿双双已然失踪了一天一夜,聂银烛推断这鬼魅害人似是有定量的,抓走了廿双双便销声匿迹,任凭她和柳乔在瘦西湖边苦苦等了一个通宵也没有寻到半点蛛丝马迹。

  第二夜,聂银烛只身来会,柳乔本也想跟着过来,却被她回绝了。一是怕江彦夫妻担心,二是因为此一行她已然做好了与之斗法的准备,自然不能让肉眼凡胎的柳乔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事到如今,聂银烛没有秦艽的消息,廿双双的失踪更让她感到事情的棘手,一开始她只当秦艽传书上那句“扬州城有大劫”又是他大惊小怪的夸张吆喝,眼下扑朔迷离的局面则让聂银烛开始重新审视和推导桩桩案件中的联系。

  书生、富绅、戏子、诗妖……

  她实在没办法想清楚为何这害人的画舫之主要对一只小妖下手,当前最好的办法便是亲自来会一会敌手。

  夏夜,朗风微拂,发丝被吹乱遮住眼眸,因此在聂银烛眼中这一方凄美又透着诡谲的月色被分割成了两半。

  等等,两半……

  聂银烛打了个激灵,瞳孔猛地一震,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歪头看向平静的湖面,眼角连接的直线与湖水刚好成一个十字。

  果不其然,歪头倒向肩膀一侧后看到的景象全非寻常人眼中的瘦西湖景,在月光的映射下,湖面上是空荡一片,湖底却倒映着扬州城的楼阁街市,甚至她的烟雨楼都可以远观到一个尖角。

  若她想的没错,这水下的倒影却非虚像,而是一个完整的真实存在的扬州城,却皆是由妖法复刻而成的。那精美而诡异的画舫便是连接异界与凡间的媒介,只要上了船的人便会踏入妖都扬州的地界,只是进去了又如何,聂银烛尚未弄明白。

  “老板娘想什么呢?”

  正当她摸着下巴缜密思考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兀地从背后传来,虽没惊吓住她,倒是把她从渐入佳境的思绪中扯了出来。

  聂银烛立刻回头,同时间,白绛将带过来的轻薄外衫披在了她略显单微的背脊上,这便让她也不好发火了,只是略有些郁闷地问道:“你来干嘛?不是让你好好看店的吗,这里危险着呢。”

  “不是看老板娘出来时穿得太少了,这才来关心你呀。”白绛嘟起了嘴巴,似乎很委屈的样子,但不同于秦艽撒娇卖萌时完全的可怜巴巴,白绛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机灵劲儿。

  聂银烛敷衍似的嗯了几声,便对他挥挥手遣他回去。

  可白绛似乎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聂银烛发觉了这层便感到头疼,她想起西域沙漠里这毫无法力的愣头青非要跟着她闯回九死一生的楼兰鬼阵中。当时虽有惊无险,可眼下这情况实在难缠,保不定就会出什么岔子。

  “祖宗你快回去吧,呆在这里保不齐你就小命呜呼了。”聂银烛哀求似的说。

  “有咱们流萤大仙在,小生能有什么危险嘛!”白绛依然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到这还朝聂银烛眨了眨眼睛,嘴角不正经的笑意更浓了。

  但聂银烛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改无奈的模样,眸中闪过丝亮光,她斜斜看向白绛,突然改变了主意。

  “也罢也罢,你留下来还能帮我点忙。”

  “什么忙呀?”一听到自己能留下来的白绛立刻喜笑颜开,一个劲地往聂银烛身边凑。

  聂银烛却不开门见山,只是将视线转向湖面上的月影,感慨道:“这月色如果不是在当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倒是有几分我当年舟渡江南下扬州时的样子。”

  唐时的回忆潮涌似的袭来,聂银烛想起聂羽死后,她与当时还是精兵统领的白绛不告而别,月夜之下乘舟下江南,离开了一时的伤心之地长安。

  她抵达扬州时正是这番湖水粼粼、月白如练的景象。

  想到这,聂银烛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对白绛笑言:“当年鹿鸣谷里,追兵在后,你摔的那一个跟头可真是凑巧。”

  “是啊。”方才并不作声的白绛接道,“患难见真情嘛,若不是那次与老板娘一起逃难,小生也不会与老板娘情意绵绵至今~”

  白绛以为他这一段欠揍的话会招来聂银烛一顿爆锤,却未料到迎接他的却是聂银烛的一声冷笑。

  他一时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只好用疑惑不解的眼神对向她。

  聂银烛忽而又换了一个样子,眉眼间的寒意瞬间舒展成笑颜,悠然道:“你可知道这妖魅中有山狸一族,可随意变换容貌,可完全窥探所化之人的记忆,有这两样便可成为一模一样真假莫辨的替代品……”

  她话音刚落,余光中白绛的身子便微微振了一下。

  不等他言语,聂银烛接着说:“山狸一族确实聪明,懂得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却不知有些人带了前世的记忆,而前尘往事正是山狸术法的禁地——”

  说罢,白绛的眼神完全变了,从不正经的散漫变成了机警的寒光。

  “知道你哪里错了吗?”聂银烛勾起胜券在握的笑容,“第一,白绛虽知我是仙人,我却从未对他说过我本名流萤。第二嘛,当年白绛就是追我的精兵统领,你随意揣度的患难真情怕是虚情假意才对!”

  聂银烛抽出袖中暗藏的灵剑便向假白绛刺去,后者未及反应,虽然本能地避开了剑势,却免不了被刺破了脸皮。

  “嘶!”假白绛抽了口气,揪住伤口处的皮囊像脱衣服一样用力扯开,露出了伪装下的真容,却是一个娇小美艳的女子,正捂着渗血的面颊恶狠狠地盯着她。

  聂银烛不急动手,她最想弄清楚这妖女该怎么收场,看别人丢人的好戏她最拿手了。

  只见女子转而嫣然一笑,眼角的魅意怕是要把寻常人家骨头酥上几回,她拭去了脸颊的血丝,扭着腰肢对聂银烛道:“雀神大人果然没有猜错,烟雨茶楼的老板娘当真不好对付呢~”

  “雀神大人?”

  聂银烛微微皱眉,哪来的雀神大人,估计是某个麻雀聚集的枝头上自立为王的妖物吧,九重天的品级制度下还没听说过这稀奇古怪的名号。

  岂料她打岔的空当,那猫似的女子忽然向她扑过来,聂银烛迅疾提剑去挡,却不知对方只是虚晃一招,趁其全力应对之时立刻调转方向扑进了瘦西湖中,待聂银烛跨步追过去时,湖面上只有些微荡漾的涟漪而已。

  “呵,想逃还没那么容易!”聂银烛已洞察了这湖中玄机,便也奋不顾身地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落水的一幕刚好被担心着她而前来查看的真白绛看到,想都没想便跟着跳了下去。

  湖水四面八方灌入二人的躯体中,窒息之感瞬间升起,就在白绛以为自己要和老板娘一起当对溺水鸳鸯的时候,奇事发生了。

  预想之中的死亡并未到来,当不断下沉的双脚接触到地面似的东西时,拥挤的水流倏然散去,他只觉须臾间便耳聪目明,眼前的景致也清晰起来。

  白绛发现自己竟然完完好好地站在了地面上,而他旁边还站着一个扶额看他的聂银烛。

  “我说,假的走了真的来了,还有完没完了。”聂银烛只能仰天长叹,抬眸之时却正好看到了这水下妖都的真面貌。

  白绛亦是一脸震惊,周遭的建筑虽然都是熟悉的扬州城内景,却透露着妖气冲天的诡异之感,寻常人家的火红灯笼在这里却是暗绿色的光。一盏一盏如鬼火一般闪烁在静谧无声的街市中。

  “老板娘,这……”他疑问还未说出便被聂银烛捂住了嘴巴,继而带着他躲到了一旁的无人风筝摊后面藏着。

  “嘘!”聂银烛小声警告他,“这里是那湖中妖怪的老巢,你掩不住人气会被发现,时刻跟紧我。”

  白绛忙不迭捣蒜般地点头,跟紧老板娘于他而言不是命令倒可以为一件美差事。

  “老板娘今天一定喝了绿杨春。”他嗅着聂银烛的手掌留下的清浅余香说到。

  聂银烛实在搞不懂都什么时候了白绛还能将不正经继续到底,但这便是他,她再无语也改变不了。因而聂银烛选择直接无视白绛的突然跑偏,支起耳朵听着不远处刚刚传来的动静声。

  那声音愈发近了,她死死盯着来源处的黑雾,终于看到一男一女两人缓步走来。

  到二人的脚步就在面前时。聂银烛看清了女子是刚才假扮白绛的小妖,而那男子却黑袍飘然,锦缎遮目,似是盲者,步履却十分果断稳健。

  她正皱眉暗思这男子的底细,旁边白绛的眼神落点处却让她顿感无语,那双眼睛正神采奕奕地盯着小妖女傲然挺立的胸脯,并上下逡巡似的打量着妖女的身材,若不是不允许说话,聂银烛恐怕都能听到他啧啧的唏嘘声了。

  “色鬼。”聂银烛白了他一眼,白绛这才晃过神来,顿觉自己的不妥之处,刚想辩解几句,但聂银烛已然别过头去不看他了。

  一男一女漫步穿行在空无一人的街市间,聂银烛亦扯着白绛紧随其后,边偷摸摸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形,便束耳探听着二妖的对话。

  “大人,那烟雨楼的老板娘果真有本事,我这张剥了一百个人间美女的皮才选出来的冠绝之颜今日算是被她毁了!”小妖女颇不爽快的样子,愁眉苦脸地对着男人撒娇道。

  男人虽目遮锦缎无法窥视其神情,嘴角却划过玩味的笑意,他根本不看巴巴望着他希求一点怜爱的妖女,只了然道:“乐狸啊,我都与你说了此女并非一般人,自己浪费了张好皮囊,就再去剥一百个美女的皮吧。”

  乐狸佯装生气地瘪起嘴巴:“那我就去换那聂银烛的脸,她的好姿色倒很合我的口味!”

  虽是一时气话,乐狸却怎么也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便被爱慕着的雀神大人扼住了喉咙,男子掐住她的脖子,就像提起羽毛一般将她举至半空,直让她瞬间窒息涨红了脸蛋,双手无力地攀上男子的胳膊,却用力无能。

  “乐狸知错!乐狸知错!大人赎罪啊!”嗓音已经被掐到极细的小山狸妖连连认罪。

  砰!

  男子将她如丢废纸团一样掷在地上,毫不在意又暗露凶意地丢下一句话:“你要是敢打聂银烛那张脸的主意,下次便直接午饭吃葱爆山狸肉好了。”

  “噫?”聂银烛正屏息观察情况呢,身旁的白绛忽然出了声,“这雀神大人怎么跟我想得一模一样,莫非是同道中人?”

  “什么同道中人,”聂银烛冷声道,“你要是与他为同道中人,我现在就用伏妖剑把你降了——这男的分明就是个厉害的大妖。”

  被随意丢在地上的乐狸止不住地咳嗽,捂着胸口喘息之时暗暗掩去了眸间凶狠嫉妒的光,照聂银烛直觉来看,这小妖女似乎对那大妖有些暧昧的情愫在,这妒忌的源头就在自觉无辜的聂银烛身上。

  雀神根本不等乐狸便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小山狸只好迅速爬起来跟在他身后,刚刚的得意气荡然全无,埋头走路不发一言。

  转眼间二妖便到了终点,聂银烛仔细一看这目的地,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竟是她那人间烟雨楼投射在妖都里的楼阁,门匾上却不是烟雨楼三个字,而是用极其妖娆的笔法写着“枉然阁”。

  也正是她和白绛刚刚追随着妖怪的脚步来到自家店门口时,屋内骤然传来男子极富穿透力的声音。

  “老板娘跟我一路了,也是时候正面相会了罢。”

  聂银烛暗道不好,抬眼之时那漆黑的屋内陈设已然灯火通明,虽然是与外面不一样的昏黄灯光,妖冶之气却丝毫未减。

  被称为雀神大人的男子就坐在堂前的凳子上双手扺掌望着她和白绛,一旁立着的乐狸妖媚之中明显带着对她的恨意。

  见聂银烛阔步进门,男子左手一抬摘下了双目上的锦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看到他容颜的瞬间,聂银烛猛地一震,周身根本无法动弹。

  这雀神,正是她无数次梦魇中看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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