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艳卓捅我一下，对老宋笑道：“宋伯伯您别怪他，他忘了您是盲人。”
吱嘎！
一辆红旗L5停下，车灯变成了近光，车后门下来个弓腰的矮老头，脸上有斑但是笑容很灿烂。
他笑着过来伸手抓了老宋的手，握住笑道：“这阵子好吧？”
“挺好挺好。”
听到这句，我下意识看看方艳卓的胸，挺好，确实。
“这两位是什么人啊？”
“哦，两个小朋友，对了，这丫头你没见过，但她父亲你应该认识。”老宋解释。
方总此刻也摆出小女人姿态，甜笑自我介绍，“刘伯伯，您不认识我，但我见过您，在送爷爷去纪念馆的时候，我叫方艳卓，叫我小卓就行。”
“哦，我记得我记得，你是老方的孙女啊。”老刘头指着方艳卓，上下打量，“一晃这么大了，我想起来了，他跟我吹嘘过，孙女叫什么来着……对了，小滴答。”
方艳卓羞涩一笑，像是撒娇一样，“刘伯伯，其实我应该叫您刘爷爷才对。”
“不不不，我们和老方差一个辈分呢，叫伯伯就行，原来你也住这啊，是这样，老宋爱狗，我呢，对战马情有独钟，家里有匹马病了，老战友身边就老宋一个，请他过去帮我看看，你们是不是没什么事啊，一起来吧，我马场好大呢。”
我看看方艳卓，心说还有事呢，谁有功夫和两个老头子聊老故事，送个眼神给方总，她却选择了忽视，笑着收拢两条腿，弓腰对老刘头赔笑：“那太好了，爷爷的老战友，我平时都没机会拜会，巴不得呢。”
“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坐我的车。”
“我开车跟着您就行。”
“也是也是，老宋到哪都带着布莱梅，就好像是他媳妇一样。”
“你这个老刘啊，不喜欢布莱梅我就不去了，等你的马死了吃马肉。”老宋笑着上了车，随即，两辆车开出停车场。
后车上，我抓着方向盘，问：“方总，你不说开自己的车……”
“叫我什么？没听清。”
“方总啊……哦哦，滴答。”
“这才对嘛，怎么，让你给我当司机，你不满意？”
“满意满意，我全天服侍。”
方艳卓一笑，在路上简单说说老宋和老刘，顺带，我听到了方家的一些事。
老刘伯伯的马场规模不小，但是，却透着一股子乡土气息，说白了，有点土。
到了以后，我打量整个马场，其实，就是一所乡下庄园，跟正规的马场差了天地。
老宋心肠热，担心我嫌弃马场的设施，提前给我打预防针，用棍子戳着地面走向马棚边的老房子时，说：“年轻人视野宽，没见过这么老旧的破地方吧？”
“您看得见？”我问。
他一笑，任凭方艳卓扶着，趁着老刘头去准备茶水离开，笑道：“看不见，但猜也猜的到，马场没有围栏，只有马桩，没有马梯只有上马凳，马棚老化，槽子挨着水井，而且水井上面没有水泵，还是手提式的那种。”
方艳卓一愣：“宋伯伯，您怎么……这么清楚啊。”
“唉……八七五出来的，一辈子都把家当部队了，如果找不到老区出来的女人做媳妇，就和我与老刘一样，休想找个合适的伴儿。”
我听懂了，“宋伯，您说部队那会儿，就这样对吧？”
老宋点头，墨镜下的盲眼四顾环视，叹息道：“老刘也过的不容易，估计现在做梦，还想着八七五呢，那时候他是军马场的饲养管理员，建国前期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敌人反扑，队伍都打光了，为了支援，老家伙竟然开了军马场的闸门，和另外一个饲养员两人带着七千多匹战马朝着敌人的营地冲锋，打胜了，他却哭了，那些被机枪打死的战马足足掩埋了三天，有一些甚至我们自己还要补枪，在这之后，他就觉得亏欠这些牲口，一辈子都不松手。”
我听的嗓子疼，有些哽咽，侧脸去看，方艳卓也眼睛湿润。
老宋叹口气，语调一变，“我知道，小年轻都不愿意听老掉牙的事儿，其实也没觉得过了几年，一晃就老了，这边呀，是比不上那些正规马场，我们也不缺钱，伸手要，国家都会给，可是，老刘总说咱们的这些马匹虽然是淘汰下来的战马后代，血统不纯了，可是依然燃烧着军魂，它们需要的是成长，而不是替人赚钱，他就想培育出更好的军马，替国家做点事。”
我懂了，明白了老宋的苦心，再看周围破落的马棚和马场庄园，一时间觉得能身处这种环境，也觉得高大上。
冉冉军魂在体内燃烧，只可惜，我过了当兵的年龄。
“布莱梅，布莱梅。”老宋在叫。
侧头看，不远处的马桩边，布莱梅正咬着几片白菜叶子，喂给一匹马吃，那匹马竟然不排斥，伸着脖颈捡起来咀嚼。
“来来来，这边坐，我这边啊，乱，实在不好把你们带工人们住的地方去，太简陋了。”
老刘伯伯亲自拎着水果和烧开的水，身边还跟着两个身材迷彩服的女孩，大龄一些，三十岁左右吧，但走路和站立身材笔直。
众人帮忙，在草地上放了一张桌子，摆上茶壶和大白铁茶缸四只，烧好的开水冲了茶叶，在阳光明媚的环境下，还真的有一股格调油然而生。
“这边环境略差，招待不周了。”老刘笑道。
老宋说：“你就别谦虚了，能开着红旗接我们，和你这边的格调格格不入啊。”
老刘笑道：“这是工作的地方嘛，养马，我当一辈子的工作来做，老了，若是能骑车，我才不用坐红旗，给老首长看到，要骂我讲排场了，非要罚我背八七五的军人守则不可，呵呵呵……”
手边的铁茶缸很白很干净，掉瓷的上面还印着大生产的图案，我用手抓起来捻着，开口道：“老刘伯伯，您没想过把这里重新布置一下吗？就像现在的孩子，身高都普通一八零，其实，虽然身体素质不如您那个时候的人，但那个年代，如果有充足的营养，人们的身体素质会更好一些。”
老刘头听了，没立即回应我的话，倒是老宋开了口，“这点我倒是赞同，如果那年头的人身体和头脑都好起来，就没有侵略者敢惦记我们国家了。”
老刘头吹吹茶叶沫子，看我一眼，“小李啊，你说的，很多人都跟我说过了，看看你身边站着的这俩姑娘，知道她们什么人吗？”
我下意识看看，“应该是退伍军人吧。”
“有眼光，但她们放弃了国家的分配，都来我这边生活，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