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
欧阳芊还是不相信,上下打量了女人好几遍。
这个女人虽然长相平庸,但仔细看来,还是有点韵味的。
黄皮肤黑头发,脸颊两旁分布着大面积的雀斑,一双眼珠子是琥珀色的,看起来,像是个混血儿。
她烫着一头羊毛卷,身上穿着异族风情的长裙,耳环、手镯,都很浮夸,也根本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到底有多大。
“你不是S国人?”欧阳芊狐疑着问道。
女人轻声笑了下,“你这孩子的戒备心,怎么这么重,今天是你母亲的葬礼,作为昔日好友,我特意远道而来,专门来送她一程。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欢迎我也就算了,还处处的针对我。”
“如果你真的是我妈妈的朋友,那我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听她提起过?”
欧阳芊一方面害怕自己真的错怪了人家,另一方面,又保持着最基本的戒备心,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欧阳夫人那些闺蜜好友,她基本上都见过。
“你妈妈没在你面前,提到我,也是正常的,毕竟我和她以前干的那些事情,并不光彩。”女人慢悠悠的说道。
这句话,一下子激起了欧阳芊强烈的好奇心,同时,她又皱起眉头,“不准你说我妈坏话。”
女人笑出声来,好整以暇的看向横眉冷对的欧阳芊。
“你的性格和年轻时候的欧燕夫人,还真是一模一样啊。瞧瞧这眼睛,这鼻子,都像是同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女人的声音很妖娆,欧阳芊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反感。
既然是母亲的昔日旧友,像今天这种庄重严肃的场合,她为什么还要打扮成这个样子?花花绿绿的,显然是对死者很不尊重。
“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还请你出去。”欧阳芊不客气的下了驱逐令。
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她不想牵扯过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穿好鞋子,准备重新出去。
她走到门口,手,不过刚握住门把手,就被女人给叫住。
女人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胸,慵懒的靠在墙壁上。
“你真的不想听我把话说完吗?如果今天,你从这扇门里走出去的话,那么你,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欧阳芊的背脊微微僵硬住。
她不想理这个人,想马上就出去。
可一颗心,却是鬼使神差的听从了这个女人的指挥,乖乖的把门把手松开,她缓缓的转过身。
“你来这里找我,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说了,我是过来帮你的。”
“我不懂,我相信天上不会平白无故的掉下馅饼。”
女人轻笑,“我选择帮不帮你,这是我自己的事,而至于,要不要接受我的帮助,就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
欧阳芊皱眉,索性利索的挪了一条椅子坐下。
“外面都是前来参加葬礼的客人,我的时间不多,有什么话,你就快点说,拣重要的说。”
虽然隔着一扇门,但还是能够听到外面的嘈杂声。
这次的葬礼,就连身负重伤的白铉武也来了。
白铉武一来,其他人自然不敢不来。
这是一间次卧,房间里的陈设装潢比较简单,女人也挪了一条椅子过来,在欧阳芊面前坐下。
她翘起二郎腿,上半身突然前倾,逼近欧阳芊。
“欧阳夫人在世时,就在你们去飞龙湖度假村的前一晚,她其实联系过我,希望我能再次出山,帮你一马。”
欧阳芊本平淡无波的心,立即激起了千层涟漪。
她抬眸,诧异的看向这个女人。
斟酌着女人话中的这些字眼。
去飞龙湖度假村的前一晚?出山?
欧阳芊黑白分明的杏眸,闪烁着半信半疑的浮光,她再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这个眼前的女人。
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母亲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去请她,还用到了出山两个字。
欧阳芊的目光太明显不过,女人丝毫不在意被她这么盯着看。
“欧阳夫人年轻时,曾花重金,要我帮她一个忙。我帮了,最后的效果,令她感到非常满意。所以这次,她又想到了我。在时隔二十多年后!”
女人的话,已经严重勾起了欧阳芊的好奇心。
她彻底抛下刚才的成见和戒备心,忍不住问道,“我妈让你帮什么忙?”
这句话问出口,其实在她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可她,仍然抬起双眸,用十分虔诚期待的眼神,盯着面前的中年女人看。
女人没有跟她耍嘴皮子功夫,也没有绕来绕去,而是露出神秘诡谲的笑意。
“二小姐,您说呢?”
她突然朝着欧阳芊的脸蛋,又逼近了几分。
欧阳芊一愣。
女人对上欧阳芊的眼珠子,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自然是有关于男女感情那方面的事情。”
她语速非常慢,慢悠悠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将上半身直起,后背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你应该知道,你母亲当年嫁给你父亲,是政治联姻,你父亲对你母亲很冷淡,并没有什么感情,即使在生下你姐姐之后,心,也没有留在你母亲身上。”
欧阳芊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
她咬了咬下唇,期待这个女人继续说下去。
“你父亲并不是好女色的人,在生下你姐姐,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后,你父亲就和你母亲分房睡了,没再碰过你母亲。因此,你母亲当年才会着急,找到了我。”
“那后来呢?”欧阳芊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接受了你母亲的重金邀请。”
说到这里,女人顿了一下,留着一丝悬念,说道。
“用了我的方法之后,你母亲很快就受孕了,在你之前,你母亲还怀过两次孩子,可惜,都因为胚胎发育不好而打掉,直到你平安降生,呵呵,一切都是木已成舟。就算你父亲有异心,想要离开这个家,也会看在你母亲为他打过两次胎,生育过两个女儿的份上,会选择继续留在这里。”
“这也是,这次欧阳夫人再次叫我出山帮忙的原因,听说二小姐你,也碰到了当年和你母亲一样的困惑,是吗?”
女人慢条斯理的问道。
目光赤果果的上下打量欧阳芊。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这孩子心思重,小小年纪,不知道藏了多少难过愤懑的事情,这里没有别人在,你不需要逞强,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接受我的帮助吗?”
欧阳芊有几秒钟的犹豫。
尽管她对这个女人还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尽管她也没搞明白,这个女人当年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来帮母亲挽回了父亲的心。
可既然是母亲交托的人,自然是可以值得信赖的。
闭上眼睛,想到母亲的惨死,想到盛煜寒和苏籽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欧阳芊体内被压制下去的愤怒、不甘、嫉妒、怒火,就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快要从体内冲了出来。
她听从自己的内心,颤抖着声线,斩钉截铁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忙。”
“需要我帮你什么?”
“帮我把煜寒给重新的夺回来!”
欧阳芊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那双黑白分明,宛如小鹿般无辜的双眸,染上了几分令人感到陌生的阴狠。
“好。”女人朝着欧阳芊勾了勾手指头,“今天葬礼,人多嘈杂,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你把脑袋凑过来,我把方法告诉你,保证万无一失。”
十分钟后,欧阳芊面色泰然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在她离开后,那个神秘女人也随即离开。
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像是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似的。
欧阳芊走到灵堂,欧阳凤看到她,连忙上前,“芊芊,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多躺一会?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要逞强。”
欧阳凤对待其他人都是冷冷冰冰的样子,只有对这个妹妹,从来都是疼爱有加。
欧阳芊想到女人刚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既然头晕的话,就继续去躺着。”欧阳凤皱眉。
“我没事的,姐姐。”欧阳芊垂眸,“今天是妈妈的葬礼,妈妈生前最疼我,我当然要送她一程,让她走的安心些、”
闻言,欧阳凤叹气,“那好吧,不过身体实在太累的话,就和姐姐说一下,别逞强。”
姐妹俩聊了几句,前来吊唁的客人越来越多。
每一位客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朵白菊,上前对她们姐妹俩寒暄的说了一些话。
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停下。
车门打开,盛煜寒率先下了车,苏籽却是坐在车内,迟迟不愿意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
这来的一路上,特别的心神不宁。
她冥冥中有所预感,觉得今天来到欧阳家,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怎么了?”
盛煜寒伏下上半身,见她还傻愣愣的坐在车里不下来,伸出右手,朝她伸去。
“下车吧,其他人早就到了,我们来的有些晚。”
苏籽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伸出手,搭在盛煜寒的手心里。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抓住她五根手指后,稍稍一拉,就拉着她下了车。
苏籽和盛煜寒今天都特意挑了一件黑色低调的衣服穿上。
放眼望去,面前的众人也都是清一色的黑色,胸前别着一朵小白花,不管生前和欧阳夫人的关系怎么样,总之,今天这种场合之下,既然来了,就算是装,也得装出伤心的样子。
苏籽勾在盛煜寒的手臂上,缓缓朝着灵堂走去。
沿途不时的碰到许多主动和他们打招呼的人,盛煜寒就跟个木桩似的,毫无表情,苏籽的脸皮当然没那么厚,也对着这些人微笑点头示意。
远远的,就看到欧阳凤和欧阳芊,站在欧阳夫人的遗像前面。
欧阳凤看起来,还和初见时一样,那么的英姿飒爽,身板挺得直直的,不管是说话态度,还是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男孩子的爽快和豪迈,丝毫没有女孩子的那种扭扭捏捏。
欧阳芊站在她旁边,就显得羸弱许多。
姐妹俩不管性格怎样,在模样上都是同样的出众。一个英气,一个娇柔,一个落落大方,一个娇小玲珑。
苏籽远远凝视着欧阳芊,双脚就跟灌了铅似的,走不动。
盛煜寒见她不走,侧过眸子,问道,“怎么了?”
苏籽努了努嘴,“我不想进去。”
盛煜寒道,“都来了,我们要是不进去的话,是不是不大好?熬几分钟就好了,会很快的。到时候,你不想说话的话,就站在我旁边,一个字都不用你来说。”
苏籽的肩膀垮了下去。
“好吧,进就进去吧,突然觉得这里好冷,瘆得慌。”
盛煜寒笑了一声,“难道你怕鬼?”
苏籽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时候,人心比鬼魂更加可怕。”
正这样说着,盛煜寒放在西装内里口袋的手机,突然传来铃声。
盛煜寒拿出来一看,是孟寻打来的,与苏籽对视了一眼后,转身朝外面走出几步。
“什么事?”
电话接通,盛煜寒直截了当的说道。
那边传来孟寻含糊不清的声音。
“殿下,您交代让我去查的事情,有点眉目了。”
盛煜寒闻言皱眉,“我交代给你的事情,那么多,我哪里知道你现在说的是哪一件?”
“就是上次苏小姐从华国回来,在机场遭到不法之徒劫持的那件事,您还记得吗?后来,那个男人又被神秘杀掉的那件事。”
闻言,盛煜寒和苏籽都是愣了下。
虽然手机没有开免提,但是苏籽距离他那么近,还是听到了个大概,当即竖起耳朵,更近的贴近盛煜寒的手机。
盛煜寒的脸庞瞬间被阴霾笼罩住,眼神变得冷冽。
“查清楚那个男人的身份了?”
孟寻在那边有点支支吾吾。
“大概查清了。”
“这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害苏苏,还是说,他的背后,还有幕后指使?”
孟寻没有马上回答。
犹豫了几下后,问道,“殿下,您那边好吵,您现在是在欧阳家参加葬礼吗?”
盛煜寒皱眉,“是。”
孟寻道,“您那边太吵了,还等您先参加完葬礼,回来后,我再当面和您细说吧,此事说来复杂,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盛煜寒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去。
这小子,今天说话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
他环顾了下四周,见自己和苏籽,虽然站在角落里,却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的视觉焦点,便把电话给挂断了。
今日是欧阳夫人的葬礼,这里人多嘈杂,确实不适合在电话里和孟寻谈论这件重要的事情。
万一被人偷听了去,就不好了。
想到这层,盛煜寒的目光和苏籽的对视上。
“那我们赶紧进去吊唁祭拜,早点回去。”
苏籽点头,“好的。”
……
盛煜寒和苏籽同时进去时,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管前一刻在干嘛,这一秒,都统统的转过视线,看向他们。
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衣服,穿在他们身上,却丝毫没有掩盖住他们身上的光芒。
苏籽到底是个女孩子,对于欧阳夫人的死,有点内疚,不敢近距离去看欧阳芊和欧阳灏。
盛煜寒步子不疾不徐,勾着苏籽的手,来到他们三人面前。
微微弓腰,“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欧阳灏的下颌微微颤动,看着盛煜寒和苏籽,没有说什么。
对于妻子的死,他身为丈夫,同样感到内疚和自责。
就算对欧阳夫人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这么多年生活下来,也是有亲情的。
而这次的事情,又和盛煜寒和苏籽脱不了干系。
欧阳灏理智上难以原谅他们两个,可在情感上又觉得这件事,是妻子自己咎由自取,一时间,心里有两道声音,在不停的拉扯着,各说纷纭。
他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算是有所回应。
按照S国的葬俗规矩,前来吊唁的人,把菊花插在遗像前面的花篮中,再由死者的直系亲属作为回礼,奉上一杯清茶端给宾客。
宾客需将茶水喝完,才算是对死者该有的尊敬。
欧阳芊早就看到盛煜寒和苏籽了,但她一直低着头,极力的控制好脸上的情绪。
直到现在,盛煜寒已经走到自己的面前,那么近的距离之下,她还是完美的保持冷静,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她的手腕上,多了一串颇具异域风情的手镯,正是刚才那个女人交给她的。
欧阳芊垂下眼睫,不动声色。
盛煜寒和苏籽走到欧阳夫人的遗像前,恭敬的弯腰,把菊花插好。
再走到她们两姐妹前。
苏籽抬眸,看到欧阳凤和欧阳芊这对姐妹花,有些心神不宁。
欧阳芊转身,从下人手中接过已经事先倒好的清茶,安静的递给盛煜寒。
欧阳凤也转过身,端了一杯,递给苏籽。
苏籽没有任何犹豫的接过,一口气喝完。
盛煜寒从欧阳芊手中接过清茶,看了欧阳芊一眼,缓缓的靠近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