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以中州、豫州、雍州为腹地。
三州之中,又有两座城池天下闻名。
中州长安居其一。
再有,便是豫州洛阳。
牡丹花城,通玄神都。
城北有樱山,山巅有纯阳。
天下道门万千,以纯阳为最盛。
其殿阁所在,是为玄都玉京,乃道门圣地,堪称天上仙府。
自山腰某处而起,有白玉阶九百九十九,世人称之朝天。
此刻,朝天阶上,有一人,血衫墨氅,徐徐而行。
正是独孤漠。
忽而,风起,云动。
有一剑似从山巅而起,撕裂漂泊的浮云,如九霄落雷,直指独孤漠。
独孤漠右脚微微踏前一步,一团绯红气息炸开,宛若血色莲花开放。
他一拳轰出,径直撞在那飞来一剑上。
绯红的气旋与闪动的雷光激烈碰撞,将虚空压出道道波纹,向四周扩散开去。
独孤漠终是略输一分,但见其身形微挫,一声闷哼,嘴角渗出血来。
而那剑也是在这时倏忽收回,重新掠向山巅。
独孤漠抹去嘴角的血,看向山巅,不再向上,只是静静地站着,似乎等待什么。
终于,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独孤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独孤漠面色不变,淡淡说道:“山下万军已至,只待踏平樱山。某孤身上山,是为诚意。某亲受一剑,是为忍让。还望纯阳做正确的选择,莫要倾覆百载基业。”
寂静,纯粹的寂静。
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出。
而独孤漠也似乎并无再说话的意思,只是负手而立。
许久过后,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可。”
独孤漠轻轻点头,抱拳一礼:“太后允诺,但凡其一息尚存,则纯阳必为道首。”
说罢,他便不再等待来自山巅的回应,转过身,一边向山下行去,一边微眯双眼说道:“另外,洛阳城中有些许宵小平乱,太后希望纯阳借一剑以平乱。”
“何剑?”山巅传来问询的声音。
“沧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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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漠开始向山下走去。
一个人,就这样静静走着。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想起那个夜晚。
不久前的那个,很多事情,终于还是被改变了。
尽管他和很多人都付出了足够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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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殿前。
绯红光芒与紫色幽影纷飞闪动。
独孤漠与紫瞳人对拼一掌,各自震退数十丈,却忽然都心照不宣地停下,不再出手。
他们看向殿门,从那里走出来三个人。
居中者,一袭素色长裙,正是暮璎珞。右手边是赤发男子,左手边则是那粗布衫年轻人。
见此情景,两人自然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
紫瞳人收敛气息,退到了暮璎珞身侧。
而独孤漠却是一直默然着。
暮璎珞看着他,淡淡说道:“结束了。”
独孤漠点点头。
“所以你的选择是?”暮璎珞继续说道。
独孤漠没有问答,而是反问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暮璎珞眉眼微垂,许久后抬起头微笑道:“我不知道。”
独孤漠皱眉:“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独孤将军谬赞了。”暮璎珞咯咯笑起来。
“我希望,”独孤漠直视暮璎珞的双眼,“你真的能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暮璎珞脸色认真起来,深施一礼:“必蹈之。”
独孤漠长呼一口气:“还有,太子殿下登基后,希望你不要伤害他,这是我的底线。”
暮璎珞嘴角微勾,秀眉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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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起那笑容,独孤漠感到心中一阵寒意。
他微微仰起头,万里无云,蓝得那般深邃。
只是,这样的深邃中不知又藏着多么刺骨的凛冽?
他的眉眼间少见地浮出一抹倦意,轻叹一口气,继续向下走去。
不多时,独孤漠来到了山麓边。
那里,万兵陈列,皆是他的嫡系。
最前方之人,一袭青衫。
正是不知从何时秦楚边境归来的郑方平。
他的面容比起之前又憔悴了几分,毕竟,这短短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他,也有些心神撼动。
郑方平看着走到近前来的独孤漠,微微屈身行了一礼。
独孤漠则是静静地说了三个字:“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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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阳有七剑,皆为绝世锋锐。
但剑主并非恒定的,只要你有实力,那便能成为新的剑主,不论辈分如何。
也就是,纯阳七剑,每一剑背后的人都是纯阳中剑道修为至高至强之人。
七剑中,同样有着位次。
沧痕,即为七剑中第三剑。
虽然沧痕排名极为靠前,但剑主却是一个年轻人。
他叫金玄岑,来自洛阳金家。
尽管他在金家中不过是小辈,但因为在纯阳修行已经自身天赋的缘故,实力却已在顶尖。
是以,朝廷借他这柄剑去平定动乱似乎也无可厚非。
金玄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要出手的对象时,却是有些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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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有三大家族最为强横,金、韦、胡。
正是因为强横,它们的立场就显得很重要。
秦帝驾崩,太子登基,太后秉政。稍微清楚一些暮璎珞与嬴承轩之间微妙关系的人都知道,站队的时候到了。是继续向嬴承轩尽死忠,还是良禽择木而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容不得丝毫的犹豫。
而洛阳三家之中,选择尽死忠的正是金、韦二家。
事实上,纵观整个大秦,这一支力量不在少数,但是绝大部分都不是出于真正的忠义无双,他们只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罢了。所以,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选择无法带来分毫的利益,所能带来的,只有地狱。金、韦二家,正是杀鸡儆猴的绝佳对象。
入洛阳城后,独孤漠麾下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其亲率,镇压韦家。一路由郑方平统领,绞杀金家。
而金玄岑正是在郑方平所统领的一路中。
当他发现自己这一路所去往的方向是金家所在的位置时,当无比熟悉的景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金玄岑少见地感到了一丝茫然。
茫然过后,是深深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