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 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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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枉人山其实就是一片丘陵,海拔不过二、三百米,放在南方也就一小山包,但在地形广阔的两河一带,却算得上是大山了。这山虽谈不上什么高巍险峻,却胜在沟壑纵横、谷深林密,藏匿个几百上千人,的确很难搜索。

    故老相传,上古殷商时,纣王杀比干于此,后人冤之,故名枉人山。而千年之后的这枉人山,再一次迎来了一大群饱尝苦难的“枉人”。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枉人山的一个深谷里,这片以往人迹罕至的地方此刻却是密密麻麻或坐或躺了一地的人,举目望去,怕不有好几千人。

    狄烈就坐在高处一块凸起的巨石上,默默无语地看着这群劫后余生的逃人,脑袋都快变成两个大了。他没想到昨夜艰险的逃亡仅仅只是个开始,真正令他头疼的事还在后面。

    人,是救了,但危险却并没有结束。南边十余里外,还有金军大营虎视眈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恶狠狠扑上来,将他们一网成擒,打回原形。

    而相较于随时会出现的金兵而言,饥饿才是当前最紧要的威胁。

    这些宋人俘虏几乎是身无长物,一路行来,都被充当役力,运输金人从汴京掠夺的大量物资。每rì劳力繁重,却不得饱餐,加上一夜狂奔,饥疲不堪,一个个饿得前胸贴肚皮。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便自发地三五成群,满山遍野搜寻食物。也不管什么虫鼠蛋卵、野果花茎,反正是能填肚皮而又不至于要命的东西一概吞下肚。

    狄烈也没什么办法,不要说别人了,就是自己,昨晚那点卡路里,折腾了一晚上,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如果这个难题得不到解决,不用金兵搜山,这些好不容易才逃离虎穴的难民,又将再入狼窝,而且还是乖乖地自己送上门去。那样的话,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了。

    正伤脑筋时,却见那少年工匠阿吉手足并用攀爬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恭恭敬敬递给狄烈,狄烈有些奇怪:“是什么?”鼻端却嗅到一股肉香,心中一动,打开一看,正是昨夜自己打包的肉食。份量明显少了一些,但仍有半条羊腿之多。

    狄烈呵呵一笑:“好吧,算是我赊欠你的,下次还你一条羊腿……嗯,是一整只烤羊。”

    阿吉摇头:“这本就是狄大哥的食物,阿吉只是帮保管而已,不敢居功。”

    狄烈对这心地实诚的少年颇具好感,笑着抚着他乱蓬蓬的脑袋:“那也要给保管费啊,一只烤羊就是保管费。就这么定了,改天一定给你。”

    阿吉欣然点头:“嗯,阿吉相信狄大哥一定能办到。”

    想不到这少年竟对自己有如此信心,狄烈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粮食啊粮食!可要到哪里去弄可供那么多人的粮食呢?

    这时守在岩石下,以侍卫自居的鲁老二突然跑来报告:“杨家兄弟回来了,好象有什么情况禀报。”

    杨家兄弟就是杨奋与杨折冲,这兄弟俩是西军的哨探出身,虽然只是迪功郎(宋军制五十四勋阶中最末一等)的勋阶的低级军官,但从军多年,与西夏军、辽军甚至金军都有过交手经验。尤其是哥哥杨奋,十五岁从军,迄今已近二十年,干哨探就超过十五年,当真是老探子了。

    狄烈当然要人尽其才,直接安排这兄弟俩带着跟他们一道逃出的几名西军同袍,前出至金军营寨附近,监视金军动向。眼下这兄弟俩急急忙忙赶回来,又会有什么情况?

    “金狗没有追来,反而拔寨而去,大约在午时时分,营寨已为之一空。只余下不足百骑,由两名蒲辇牌头(五十人长)领着。一队撒开大网,搜寻四散的马匹,一队则驻守在营寨——营寨内似乎还有部分物资未能运走。虽然有金狗哨骑四下逡巡,俺们没敢靠得太近,但隔得老远也可看出东西不少……说不准,就有粮秣!”杨折冲一脸兴奋之sè,金军出人意料地放弃追杀,而且还匆匆退兵,解除了他们这数千逃人的安危,这本就已是令人惊喜了,而且还遗留下大批抢掠的物资,不足百人守卫。如果趁着夜黑风高,说不定能捞上一把,以暂解缺粮之厄。

    狄烈对杨家兄弟带回来的这个利好消息也很意外,金人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被折腾了一夜,又是放火又是爆炸,还趁机暴动逃跑了一大票子人,就这么算了?该不会有什么诡计吧。不过仔细想想,对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实在用不着这么麻烦,只要金人愿意,派上几队人马守住各个山口,用不着十天半月,就可以一个不剩全逮回来。这么看来,昨夜的哗变,应该对这支金军造成不小的损伤,士卒多有伤亡,战马大量逸散,加上两名主将之一离奇身亡,使得这支金兵无力、更是无心再抓捕逃人,而选择匆匆撤离。

    现在的问题是,留下百余金兵,尽可能捕捉附近逃散的马匹还可以理解,却为何遗留下大批的物资呢?

    那长相朴实,胡子拉渣,神情沉默的老大杨奋,似乎看出了狄烈的疑问,低声解释道:“金狗从汴京掠取的物资甚众,分几路押解,俺们这一路押解的似乎是一些甲器军械及部分粮秣。虽有数百大车及千余骡马挽拽,却需大批人力牵挽。昨夜一场大乱,俘人死伤甚重,又逃出如此多之人……依俺猜想,金狗不是不想将所有的物资带走,实是没有足够的人力了……”

    狄烈赞赏地看了杨奋一眼,面露微笑:“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很好,金人没有足够的人手运送走全部物资——但我们有哇!这个忙,我们还是很乐意帮的。”

    杨折冲也兴冲冲道:“对极,咱们就趁金狗的援兵没赶到之前,抢上几车粮秣,然后逃离此地。”

    杨奋轻叹道:“抢粮俺不反对,毕竟若无粮秣,这两河一带千里赤地的,就算逃出去也是个死……只俺们人虽多,但能拉得出去搏杀的百不足一。以区区数十缺甲少械之殘兵败卒,如何能从近百金狗眼皮子底下弄来粮秣?更何况这近百金狗中,至少有二十人是真正的女真鞑子。只怕……”

    提到女真鞑子,就算年轻气盛如杨折冲也不由得垂首握拳,切齿不语,更不用说他们身后那几名普通的西军士卒了。

    狄烈“空降”到这个时代没几天,虽然知道在十二世纪初、中期,女真金人是几乎横扫大河南北,近乎无敌的存在,后世也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盛誉。但对于来自现代、经过严格训练、见识过无数现代化武器的惊人打击力量与世界各国jīng英军人的狄烈而言,这些传说实在太古老,对他毫无心理无压力,完全没有这个时代刚刚惨遭灭国之痛的宋人的“恐金”情绪。

    所以狄烈只很简单地说了一句话:“我们不需要那么多人,就只有我,再加上你们兄弟俩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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